☆﹀╮=========================================================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别拿辅导员不当老师 作者:掌冰 幼幼大学最高理想就是找一个如花似玉的男朋友,谈一场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恋爱。可惜她选错了专业,周围清一色娘子军,分分钟上演一出校园版甄嬛传。 老天毕竟还有一点怜悯之心,空降一枚赏心悦目的辅导员,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说,我叫莫四海,你叫蔡佑佳,我们的名字合起来寓意挺不错的。 四海佑佳……四海有家 幼幼捧着几本房产证想,嗯,确实挺不错的。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恩怨情仇 虐恋情深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幼幼,莫四海 ┃ 配角:朱依凡 ┃ 其它:校园,房东,师生 ☆、我要搬出去住 ?  我要搬出去住!   思考了三天三夜后,幼幼做出了这个决定。   学校宿舍是四人一间,每个人都有独立的衣柜和电脑桌,空调热水器宽带一应俱全,环境其实还不错。她决心要搬出去住,是因为同室的三个学姐。   幼幼所在的会计班共有女生37人,但学校只给这个班分配了9间女生宿舍,这就意味着有一个人必须去和其他班的女生一起住。女生们谁也不愿意让步,最后只好抽签决定。很不幸,这1/37的机会让幼幼抽中了。   幼幼拖着行李,内牛满面,一步三回头地住进了别班的宿舍。   从此,开始了惨无人道的集体生活。   幼幼是大一新生,而与她同住的三位都是大三的学姐,按理说幼幼年纪最小,她们应该关照她,可事实上,她们却常常把幼幼当丫鬟使唤,口头上虽然挂着谢字,实际上却是一种命令式的逼迫。幼幼势单力薄,不敢不从。   宿舍的卫生基本是幼幼一个人包了,她的洗发水沐浴露都成了公用的,电脑长期被学姐们霸占,新买的衣服有时还没穿就被学姐借走了……幼幼在这奴役般的日子里,熬到了大二。   这三位学姐在幼幼眼中,就是三朵奇葩,各领风骚,难分秋色。   第一位,丽学姐。   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友,神似台湾艺人陈汉典,每次碰面幼幼都不忍直视他。谁知该男竟自作多情地认为幼幼对他有意思,常在深夜给幼幼发暧昧短信。幼幼忍无可忍,给他回了一条信息:请你自重,你如果再骚扰我,我就告诉丽姐。谁知此男收到这条短信后并没有删掉,有一天还被丽学姐看到了。丽学姐勃然大怒,把男友骂得狗血淋头,连带幼幼也一起骂了一通。这对情侣吵归吵,到小宾馆开间房,做做运动,又和好如初,无辜的幼幼却成了丽学姐的眼中刺。   第二位,丹学姐。   她的皮肤嫩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为了保护皮肤不受环境污染,她不上网,很少玩手机,甚至连宿舍的灯也不让开。直到大三了,她的计算机一级还没有过。她每次去ATM机取钱都是一百一百地取,取两千块耗时半个小时,让后面的等待者恨不得掐死她。美丽笨女人,就是对她最好的诠释。   第三位,萍学姐。这位学姐有便利的好习惯,常常一蹲厕所就是半个小时。时不时收腹,深呼吸,用力,一鼓作气,口中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丽学姐常冲她吼:好了没有啊,孩子都生出来了!   骆驼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让幼幼下定决心搬离宿舍的原因是,丹学姐被一个交往了三个月的男人甩了,还染上了可怕的性病。一想到大家共用浴室,毛巾和内衣裤都晾在一起,幼幼就不寒而栗。   她并不介意多干点活,也不介意被人占便宜,唯独在生理卫生这方面,她不能忍受一丁点威胁。   原则上,除应届生外,学校是是不允许学生住在校外的。但凡事总有例外。幼幼的外公跟经贸系主任是多年好友,在外公的帮助下,幼幼成功地获得了校外住宿的资格。只是,那位批准幼幼外宿的的系主任不久后就突发脑溢血,挂了。幼幼十分怀念他。   得知幼幼要搬出去住,三位学姐表现出恋恋不舍,姐妹情深的样子,让幼幼很是困惑。幼幼可没忘记平日她们怎么欺负她的。不过即将分别,其言也善,幼幼也顺应她们,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拿到了通行证,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租房子。学校附近有许多居民房改成的小单间,两三百一间,很多毕业生租来住。幼幼实地考察了一番,要么房东贼眉鼠眼,要么住户鱼龙混杂,要么房间毫无隔音效果……总而言之,幼幼跑了两天,也没有看中一间。她还是希望租一间学校附近小区里的房子,有物业有保安,租金贵一点没关系,最重要是安全。   打定主意后,幼幼来到了某小区门口。   抬眼观望,里面有七八栋老房子,陈旧而破败,外墙像生了癞皮疮一样,青一片灰一片,唯有绿色藤蔓从防盗窗里生长出来,给暗淡的外墙抹上了一笔鲜丽的色彩。每一个窗口都堆满了花盆和杂物,透出拥挤和平实的生活气息。小区里里外外停满了车,不停有人进进出出。这小区虽然陈旧,但交通便利,出来就是大马路,走几步就到公交站和地铁站,附近大超市,购物广场,夜市大排档,一应俱全。   幼幼走到保安室门口,向里面值班的大叔打听:“叔叔,请问,你们这里有单间出租吗?我想租房子。”   保安室里的中年男人正在给一辆小车放行,小车停得离小窗口有点远,保安探出半个身子才把卡从车主手里接过来,刷完了卡才转头看幼幼,打量着她说:“谁租?你租?”   幼幼忙点头。   保安大叔问:“你是学生吧?”   幼幼又点头,说:“我是A大的。叔叔,您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你们这里谁家有房间出租?”   幼幼和保安大叔攀谈起来。她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女生,笑起来两只大眼睛璀璨如明月,能瞬间给人以好感。声音也略带点娃娃音,但听起来并不嗲,一口一个叔叔,叫得人心花怒放。   正交谈着,一个穿着针织衫黑裤子的男生从公交站那边走过来,保安大叔冲着他大叫一声,“莫四海,你的快递。”男生听到叫声,迈着长腿朝保安室走过来。   幼幼记得特别清楚,那一天阳光明媚,像一条从天而降的河流,波光粼粼自云端倾泻而下,在阳光的笼罩下,这个叫莫四海的男生,像一个发光体一样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他有一张俊朗的脸,两鬓的头发修剪得很短,只有额前的头发稍长,向右侧斜分,露出两只锐利的眼睛。   那一瞬间幼幼觉得他真是好看极了。   保安室后面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正值春暖花开的时节,一朵硕大的木棉花“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吓了幼幼一跳,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看他的目光几近呆滞。   保安大叔把快递交给莫四海,同时让他在一个本子上签字。莫四海提起笔,骨节分明的手指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抬头对保安大叔微笑了一下说:“谢谢王叔。”   他的个子很高,他的长相很帅气,他的手指很修长,他的笑容很温和,这是幼幼对他的第一印象。   莫四海取了快递准备离去时,保安王叔又叫住他说:“哎,莫四海,你家房子还出租吗?”   莫四海停住说:“不租了,我今年就毕业了,收回来自己住。”   王叔哦了一声,又说:“你家是三房吧,你一个人住一间就够了,其余的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一间给这个小妹吧,她也是A大的,跟你是校友。”王叔把幼幼指给莫四海。   莫四海这才注意到一直在保安室门口站着的幼幼。幼幼想对他笑一下,留个好印象,嘴还没张开,心跳却突然加快,最后,笑得仓促且僵硬地说:“你好,我叫蔡佑佳,我想租房子。”   那时幼幼并没有意识到,遇到他,便是扭转命数的开始。从那一天起,她就像一滴雨水汇入了命运的滚滚洪流中,一路被挟持着向大海奔去,再也无法抽离。   ? ☆、上厕所怎么不关门 ?  莫四海没有计算过他大学四年一共做了多少种兼职,算来至少有二十种吧。最开始是发传单,之后是端盘子,搞促销,摆地摊,做家教……这些工作经历虽然不足以写进简历里为他毕业后谋一份高薪的职业增光添彩,却对磨砺他的意志、忍耐力,和抗压能力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发过传单后,以后遇到别人向他派传单他一定会接,因为他知道在太阳底下走一天有多累,也知道向别人伸出的手被漠视或厌弃地挡开时那种感觉有多不舒服。   端过盘子后,他懂得了做人要低调,不管你多有钱,不管你在多高档的地方吃饭,也千万不要得罪为你服务的人。他亲眼目睹一个女服务员在楼梯转角处往鱼翅里吐口水,而那个对她呼来喝去的款爷却毫无知觉地全部吃进了肚里。   做家教时,他的雇主是一个离异带娃有几分姿色的外企女高管,他给她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辅导功课时,她会推开书房门进来送上一碟切好的水果。她穿着半透明丝质睡衣,一俯身露出半个酥~胸。有一晚下起了倾盆大雨,雇主很体贴地提出开车送他回去。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身,蜿蜒成一道道水痕,车外的喧嚣和灯火都变得模糊而遥远。等红绿灯的时候,雇主神情幽怨地看着他说,莫四海,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初恋,你能抱抱我吗……   大三莫四海加入校刊杂志社管财务。校刊不以盈利为目的,所有经费全由学校拨款,为了保证品质不变而把成本降到最低,他亲自跑了许多家印刷厂。满面油光的厂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兄弟,反正花的是你们学校的钱,你为什么不把价格报高一点呢?我们可以给你回扣啊,这样你好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面对金钱的诱惑,莫四海没有动摇。校刊的稿费是一个字两毛钱,从他手里发出去的稿费一毛钱都算得清清楚楚,如果你的稿费是九块八毛,他绝对不会给你十块凑个整数。   ……   人这一生中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其中不乏让你厌恶的人。他比同龄人更早懂得,当你为别人工作的时候,就不要太在意自我感受,离开了家和学校,就要从心理上彻底断奶,大家都很忙,没有谁有义务和时间呵护照顾你。   到了大四,莫四海渐渐减少了兼职,把重心放在实习和找工作上,他没想到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他还被校长请进了办公室,又交给他一份兼职——担任两个会计班的助理辅导员。   校长姓谢,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胖胖圆圆的脸,肥硕的下巴,像极了《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大学期间校长对莫四海关爱有加,学业上谆谆教导,生活中嘘寒问暖,这让莫四海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二十多年前犯的一个错误。   校长室里茶香缭绕。黑檀木的茶具上雕刻着祥云图案,色泽清雅。每次来,校长都会亲手给莫四海泡铁观音。   校长抿了一口茶说:“四海,你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这两个班的学生就交给你了,工资会按正式辅导员的标准发给你。你回去准备准备,跟尹老师交接一下,下周就开始接手吧。”   莫四海迅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工资,然后点头说:“好。”   从校长室出来已经将近中午了,莫四海沿着曲折蜿蜒的石径小道往经贸系教学大楼走去,路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团团簇簇,淡淡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耳朵里传来一个清甜的女声:“学长,你好,我是幼幼,就是想租你房子的那个,我们昨天见过面的……请问我什么时候方便去看房?”   “不接受看房,你想租就直接搬过来。”莫四海冷言回答。他本就不想把房间租出去,何况还是租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方便,但昨天经不住保安王叔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考虑一下才得以脱身,热情过头的王叔竟然还把他快递单上留的手机号码告诉了那女孩,让他们自己联系。   莫四海原以为他说不接受看房,那女孩就会转投别处,谁知她只是思考了两秒就说,“那好吧,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去?”连租金多少都没有问。   第二天上午,幼幼搬进了莫四海家。   他住六楼,敲门之前,幼幼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仔细查看了眼角有没有眼屎,确保形象大方得体。莫四海前来开门,门一拉开,便转身往回走,连一个请字也没有说,更别提帮幼幼把笨重的行李箱提进屋里。   幼幼提着箱子走进客厅,左右看了看,问道,“我住哪间房?”   莫四海指着身后的一间房说,“那间,你先付两个月房租,再加五百块押金。”   “好。”   “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幼幼打开背包,找出身份证,双手奉上。   莫四海登记了身份证,还给幼幼的同时递过几张A4纸。“这是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   合同后面还有附加协议,白纸黑字明确规定:乙方(指幼幼)不能穿睡衣出现在厕所、客厅、阳台等公共区域,不能带外人回来过夜,不能养宠物,不能进入对方的房间,不得使用对方物品……如有违背,罚款十元至五十元不等。当时幼幼以为这只是个形式,不及多想便签下大名。   她喜欢在自己的签名后面画上一颗心。莫四海看着这个幼稚到爆的签名,眉头微蹙。   欧,买,尬,连皱眉头的样子都帅呆了!幼幼抑制住拿手机对着他拍照的冲动,转过头,佯装打量房子。   虽然是三室一厅的房子,但面积很紧凑,客厅和餐厅是紧挨在一起的,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客厅里摆着一套皮沙发,上面盖着米黄色的亚麻坐垫,沙发上方挂着一幅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正对着沙发的是一台老式液晶电视。没有茶几,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比沙发高出一点的小方桌,上面放着茶杯和遥控器。房子是陈旧简陋了些,好在干净整洁,家具地板都擦得纤尘不染,清洁度堪比五星级酒店。   幼幼正感叹着,听到莫四海说:“一共是一千五。”   赶紧交钱。   莫四海从她手里接过钞票,快速辨别了真伪,数了两遍才收入囊中,然后写了一张收据,和钥匙一并交给她。   幼幼接过钥匙,心头一阵激动。   欧耶,终于可以天天看帅哥了。   虽然她选择电视剧的唯一标准是,男演员一定要帅,但她坚信,自己绝不是一个肤浅的只看外表的女生。   事实上,和帅哥同居的生活并没有幼幼幻想的那般美好。第二天清晨,幼幼打开房门,热情洋溢地冲莫四海说,早上好,他只淡淡回一个字,早。完全是出于客气才有的神情和语气。   几次之后,幼幼的热情明显减淡,她开始怀疑自己每次跟他打招呼是不是妨碍到他了。或许,他更愿意把她当空气吧,但是出于礼貌又不得不给她一点回应。   幼幼把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内衣裤再也不随手乱扔,开门关门的间隙如果莫四海一眼瞟过来,看到的一定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温馨整洁的卧室。连掉在厕所的头发,她也仔仔细细一根根捡起来。跟学姐们住一起时,幼幼也没有像这样小心谨慎过。   一晃到了周六。   早上莫四海出门后幼幼才起来,肚子隐隐作疼,必然是要拉大号了。她立马拿起手机冲到厕所关上门,一边蹲坑一边刷微信。自从有了微信,大家都跟中邪了似的,不管吃什么做什么都要先拍个照发朋友圈,然后不停刷新看有多少人点赞和评论。幼幼心想,我是不是也要拍一张,然后配上文字,今天拉的屎好新鲜哦……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比起每天必发自拍照的吴瑜同学,幼幼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变态。   这时厕所的门锁突然吧嗒一声弹开了,然后,门缓缓打开,直至完全洞开。幼幼进厕所时想着莫四海已经出门了,所以只随手关了门,并没有反锁。此刻她仍然是这么想的,门开了就开了呗,反正现在房子里就她一个人。她低下头,继续刷朋友圈。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幼幼没有在意,她的注意力已经被一个小视频吸引了。视频中的女同学明显喝醉了,坐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唱着:“你把我灌醉,又不陪我睡……”   真是,把人家姑娘灌醉了又不把人给睡了,太不厚道了,幼幼笑得差点手机脱了手。   直到清晰的脚步声到了厕所边上,幼幼才惊觉有人过来了,她慌张地想躲起来,却发现屁股还没擦,只能大叫:“谁?别过来!里面有人,别过来!”她迅速按下冲门开关,用巨大的冲水声提示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十分鄙夷的语气说:“上厕所怎么不关门?”   是莫四海的声音。除了他,还能有谁?   靠,他怎么又倒回来了?幼幼的脸已经红得涨满了血,随便拿针戳一下飙出的血注能直接射到对面墙上。   莫四海退回到客厅里。   幼幼稍稍稳定心神,扭过身子去抽纸,更加悲催地发现,卷纸只剩下薄薄一圈,根本不够她用。这下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幼幼一咬牙,硬着头皮说:“莫四海,能不能帮我拿点纸来?谢谢。”最后一声谢谢卡在喉咙里,是带着颤音发出来的。   似乎过了许久,实际上只是一小会,一只手从门边伸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包纸巾。蹲便器与门成九十度折角,距离有一米多远,幼幼伸手够不着,只得撅着屁股往前挪了几步,拿到纸巾后又退回来。她不敢想象门外那个有洁癖且对气味非常敏感的人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一分钟后,厕所里传来冲水的声音。然后,幼幼低着头,以一种恨不得钻到地缝中的姿态穿过客厅,跑回房间。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只想把自己闷死算了。她曾经误闯男厕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尴尬。   门外传来莫四海的脚步声,他取了什么东西又出门了。外面又恢复了寂静。幼幼侧耳倾听,直到确认他已经走远了才打开房门。   她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已经形象扫地了。   这起事件的后果就是幼幼开始在莫四海面前破罐子破摔,不再刻意营造温柔贤淑大方得体的假象来博取他的好感。她把对他的所有期待很自觉地放弃了。   女人就是这么一种可爱而又矛盾的生物,一旦她们做了让心仪对象讨厌的事,就会心想,完了,我和他是不可能了,于是把所有爱意都扼杀在心里,表面还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 ☆、我是你们班的助理辅导员 ?  周一清晨。窗外不时吹来阵阵花香。   幼幼起床,开窗,伸了伸懒腰。太阳还躲在云层后面,但光辉已经无处隐藏,呼之欲出。楼下有几棵树,开满了粉色的小花,被风一吹,扬扬洒洒。   这个时候,莫四海正沿着公园晨跑。他的生活非常规律,每天早起,出去跑上几圈,然后回来洗澡,换一身衣服出门。他除了中餐在学校吃,早餐和晚餐都是在家自己动手做。   趁莫四海还没回来,幼幼赶紧进卫生间洗脸漱口。   卫生间墙上的镜子里,照出年轻女孩白皙圆润的脸。每次照镜子,她都会对自己笑一笑。   有人说过,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差。但好像说的并不是她。   比如今天。   幼幼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准备挤牙膏时,才发现牙膏昨天已经用完了。壁挂上放着莫四海的牙膏,黑人牌,薄荷味的。   “就用一次,今天一定记得买。”幼幼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迅速拿起莫四海的牙膏,挤在牙刷上,然后盖好,放回原位。   幼幼穿戴完毕,拎了包准备去上学,莫四海黑着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管牙膏说,“你动我东西了?”   乖乖,这都被发现了?你是不是在家里装了监控啊?幼幼暗暗惊叹,同时马上道歉:“那个,我的牙膏用完了,就用了你的,不好意思。”   道歉对莫四海来说并不管用。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签过协议的,你动我的东西,是要罚款的。”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幼幼再次道歉。   “十块钱。”莫四海直直地看着她,似在催促。   幼幼有点火了,翻着白眼说,“不就用了你一点牙膏吗?十块钱?抢劫啊?我可以再买一支牙膏了。”   “我们签过协议的,你签字就代表你认同,你认同就得罚钱。”莫四海一板一眼地说。   “不交。”幼幼铁了心就不交,看他能拿自己怎么样。   莫四海不紧不慢地说:“我从押金里扣。”   幼幼顿时气得嘴角抽搐。扣钱事小,幼幼气不过的是他的态度——铁板钉钉,毫无商量的余地。怎么说她也是女孩子啊,为什么他不能让着她一点?   幼幼带着一肚子火气往学校走,步子又重又疾,宣泄着心中的愤懑。远远就看到朱依凡打扮得像个韩星一样在学校门口拦出租车。幼幼跑过去说,“小妞,今天又逃课去哪里啊?”   “今天接了个活动,赶时间,先走了。”朱依凡笑靥如花地对幼幼挥了挥手,低身钻进了出租车里。   朱依凡脸蛋漂亮,身材高挑,是校花排行版上前五位的人物。她不定时接一些平面模特或礼仪小姐之类的工作,赚钱养自己足矣。每次朱依凡逃课遇到点名,都是幼幼帮她打掩护。   今天第一二节是大课,两个会计班的学生一起上,因为昨晚熬夜看韩剧,一到梯形教室,幼幼就在最后一排趴下,补充睡眠。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坐了一个人,身上散发出好闻的芦荟沐浴露的香味。   幼幼睁开一条眼缝,瞥见一张好看的侧脸,刘海碎碎的,睫毛长长的,鼻子挺挺的,嘴唇润润的,但她实在太困了,眼皮眨了一下,脑袋换个方向接茬睡。   下课铃响了,尿意突袭,幼幼一下子惊醒了。她半眯着眼,敲了敲桌子说,“同学,让一下,我要出去尿尿。”   身边的男生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身体往后靠,让出一部分空间。幼幼从他面前穿过去时,才猛然看清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房东——莫四海。   幼幼转过脸盯着他,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同时心里迅速想到,他该不是为今天早晨牙膏的事特意来向她道歉的吧?   嘻嘻,没想到他这么有诚意,幼幼已经做好原谅他的准备了。   莫四海悠然地说:“从明天起,我是你们班的助理辅导员,今天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闻言,幼幼的下巴差点跌到地上。   本班的辅导员尹咪咪属高龄产妇,再过半个月就要生了,早就听说学校会从应届生中挑选一个优等生来担任他们班的助理辅导员,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莫四海!幼幼知道他也是A大学生,但从未打听过他是哪系哪班的,更不会想到,他会成为自己的辅导员。   幼幼顿时感觉心力衰竭,有气无力地说:“让一下,我要进去。”   莫四海略带疑惑说:“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幼幼甩甩手:“我一想到你要当我们班的辅导员,我连尿意都没了。”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安静下来。大着肚子的尹咪咪来到教室,她宣布,从明天起,她开始休假,将由助理辅导员莫四海负责两个会计班的大小事宜,希望同学们全力支持和配合他的工作。   在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中,莫四海走上了讲台,修长的身形,衬得一旁的孕妇像个鸡腿菇。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字迹俊逸出尘。   在阴盛阳衰的会计班,男生水准可以用歪瓜劣枣来形容,女生们只能去别的系发展外援,望梅止渴,而男生,因为被本班女生嫌弃,只能互相怜惜……如今,空降一枚赏心悦目的帅哥,实在是班集之幸,众生之福。   幼幼环顾四周,同学们个个摩拳擦掌,面露淫光。   她轻叹一口气。只有她知道,莫四海绝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辅导员。   初见莫四海,幼幼确实有“一见钟情”的感觉,更是抱着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态住进他家,但经过之后的相处,他的小气、自大和不近人情,足以抵消他外表对她的吸引力。除了第一天见到他的短暂惊艳,幼幼对他的好感一减再减。   她大学的最高理想就是找一个如花似玉的男朋友,谈一场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恋爱。可惜她选错了专业,周围是清一色的姑娘。转眼已经大二下学期了,那个如花似玉的男朋友还没有出现。   在学校,幼幼每天风雨无阻去三食堂四号窗口打菜,因为四号窗口的小师傅长得很可口。吃饭前看他几眼,胃口都好很多。   看帅哥,不仅可以开胃健脾,还能延年益寿。对此幼幼深信不疑。   四号窗口的小帅哥被幼幼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得羞红了脸,一不小心多给她勺了几块红烧肉。幼幼端着餐盘想找个位置坐,一眼看到本班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吃饭,就朝她们走过去,刘雪琴看到幼幼过来,忙招呼她坐。   人一多,吃饭都香一些。女生们有说有笑,边吃边聊,不时发出阵阵扰民的笑声。   一向自诩外貌协会的吴瑜说:“季晴,你太不够意思了,有这么一位大帅哥来接任我们班的辅导员,你竟然一点口风也不透,想自己先下手为强是不是?”   季睛是班长。她是同学们大一时投票选出来的班长,大二又毫无异议连任,工作认真负责,私下跟同学相处得也不错。   季晴叫冤:“天地良心,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们的新辅导员是莫四海,我以前只在学校里见过他几次,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没有先后,公平竞争。”   刘雪琴冷不丁说:“他都大四了,长得又帅,肯定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们就别在这花痴了。”   吴瑜不服气:“有女朋友又怎么样?他现在是我们班辅导员,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说不定哪天就擦枪走火了。距离产生不了美,只会产生小三。为了他,我不介意当一次小三。”   姑娘们都笑了起来。   “早知道,我应该趁寒假去割个韩式双眼皮,天天贴双眼皮贴,你们看我的眼皮都耷拉下来了,看到没?”吴瑜扒了扒眼皮展示给大家看。“我要存钱,一定要把双眼皮做了。”   “等你做完双眼皮,莫四海都已经毕业了,黄花菜都凉了。”刘雪琴又泼过一瓢冷水。   幼幼听她们东一句西一句,忍不住插嘴说:“你们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长得帅的人都花心。”   一听这话,吴瑜立马就激动了,大着嗓门说:“你以为丑男就不花心?我告诉你,丑男更容易出轨,因为他们要在不同的女人身上找自信,来证明自己的魅力。你再看吴彦祖,周润发,吴尊……哪个不是又帅又顾家?就算吴彦祖要出轨,他也不可能去找罗玉凤吧?他要找也是找能跟他匹配的大美女。丑男就不一样了,是个女人他都能接受,放眼看看你周围有多少普普通通而又对婚姻对爱情不满的女人?她们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情敌,这个基数可就大了去了。很多女人以为找个丑的就靠谱了放心了,结果男人出轨了,出轨对象比自己还差了一大截,你说她们心里该多委屈?所以,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帅的,就算以后他劈腿了,你也不亏啊!”   吴瑜一说起她的外貌论就滔滔不绝,比她的专业知识更全面更系统。   幼幼觉得她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帅哥谁不喜欢呢?幼幼只是没有表现得像吴瑜这般直白罢了。   ? ☆、我们学校的用人标准也太低了吧 ?  莫四海对女生们的议论毫不知情,此刻他正在学校杂志社的办公室里清算上个月的帐目。社长刘振权见其他人都吃饭去了,走到莫四海旁边说:“莫四海,你不去吃饭吗?”他脸上带着含义莫测的笑,顿了一下又说,“哦,不对,从今天起要叫你莫老师了,听说你当辅导员了,你可真是能者多劳啊。”   刘振权的文字功夫远没有他嘴上吹NB和拍马屁的功夫强,他在校刊上发表的文章屈指可数,而且基本是抄袭拼凑而成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稳坐社长之位。自从莫四海管财务之后,刘振权捞的油水大幅度缩减,嘴上不好说,心里早对莫四海恨得牙痒痒。   莫四海按着计算器的动作并未停止。   “我们都大四了,很快就要毕业了,我这个社长也该退位了,我打算在几位主编中间培养一个接班人。你现在手头那么多工作,也是时候物色一个人接手了,先带一段时间,免得到时候你走了,新人跟不上节奏。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   见莫四海不接这茬,刘振权忙转了话题,又说,“哎,说真的,在这里工作了几年,已经有感情了,一想到要离开心里就空荡荡的,希望我们走后,他们能把杂志社越做越好。”   莫四海当然知道刘振权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劝他快点交出财政大权,这样临走之前还能再捞上一笔。莫四海当然不会如他所愿,要走也得跟刘振权一起走。学校的钱虽然不是校长个人的钱,但莫四海却像守护校长的钱一样守护着学校的钱。   “我做事情喜欢有始有终,我会为杂志社工作到我离开学校的那一天,至于接班人,我带的是会计班,我的学生都是专业的,我会从他们中间挑选一个,就不劳你费心了。”莫四海说完,合上帐本,锁进抽屉。“我去吃饭了,这个点食堂应该人不多了。”言毕起身,留下刘振权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傍晚幼幼回到住处,莫四海正在厨房做饭,他系着围裙,动作熟练地切菜,翻炒,巴掌大的厨房里缭绕着食物的香味。   幼幼看着他修长的身形和俊逸的侧颜,心里更加认同吴瑜今天说的话。唉,男人只要长得帅,其实缺点都是可以原谅的。   今天是幼幼的减肥日,她没吃晚饭就回来了。闻到饭菜香,肚子里的谗虫又活动起来了。吃,还是不吃,这是每天都让她纠结的问题。她纠结着,迟疑着,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挪到了餐桌边,对莫四海说:“莫老师,我还没吃饭。”   “八块钱。”淡漠的语气。   幼幼发现,她和莫四海的交谈,基本上不离钱。   “好。”幼幼没有讨价还价。八块钱就八块钱,在外面吃个盒饭,也得十块。   莫四海接着说,“你吃多少就盛多少,吃不完是要罚款的。”   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知道了。”幼幼嘀咕,又是钱。这个人,明明长了一副超然脱俗的好皮囊,为什么心眼里全是钱?以后,他不会连跟她说话,也按字收费吧?   莫四海只炒了一个菜,小红炒小黄。俗称,西红柿炒鸡蛋。   两个人,一人端一碗白米饭,就着一碟菜,沉默地吃。莫四海炒的菜味道不错,就是份量少了点。   幼幼觉得光吃饭不说话有点怪,于是挑起个话题说,“今天你第一天当辅导员,感觉怎么样?”   莫四海没有回答。   幼幼又说:“我以前嘛,觉得为人师表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站上三尺讲坛的,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连你这种一表人渣的人都可以当辅导员,我们学校的用人标准也太低了吧?”   莫四海终于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讽刺,反而问她:“你为什么住在我家?”   为什么?问得幼幼莫名其妙。幼幼想了想,然后冲他说:“我付了你房租啊,我可不是白吃白住。”   莫四海郑重地说:“我听尹老师说,你有特殊原因要搬回家住,但是现在,你住在我家里。我现在给你二个选择,一,搬回家,二,搬回学校。你自己选。”   幼幼脱口而出:“我不搬。”   莫四海笃定地说:“我会让你搬走的。”   “我们是签了合同的,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你想违约吗?今天早上我用了你的牙膏,是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签过协议的,你签字就代表你认同,你认同就得罚钱,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你要我遵守协议,你自己就可以单方面解约吗?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幼幼停下来看了眼莫四海的神色,继续说,“你不让我住外面,无非怕我出了事你要承担责任,但是现在我住在你家,你还不放心吗?难道——你还会对我图谋不轨?”   莫四海不屑地挤出一丝讪笑,冷冷地说:“我不瞎。”   幼幼仿佛被一个大铁锤砸在胸口,差点一口鲜血迸出来。她稳住自己,尽量和缓地说:“莫老师,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们班的辅导员,你本科快毕业了,学校领导又这么器重你,如果他们知道你跟女学生同居,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我大不了搬回学校住,但是你,以后想考研究生或是留校,只怕就不那么顺利了……”   莫四海脸色一沉:“你想怎么样?”   幼幼趁热打铁:“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知道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合同签的是四个月,时间一到,我马上搬走。在合同到期之前,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行吗?”   “希望你说到做到。”   幼幼得意地笑了。   一低头,才发现就说这会话的功夫,盘子里的菜就只剩下一小撮了。碗里的米饭还剩下大半,没有菜,白花花的米饭怎么咽得下?   幼幼赶紧把筷子伸向碗里,想抢占最后一点资源。她夹得太仓促,一不小心,夹到了莫四海的筷子。   轻脆的响声。   莫四海抬起头,对上幼幼的眼睛。   在那严厉的目光逼视下,幼幼锐气尽失,忙收回筷子说:“对不起,你先。”   莫四海收回视线,将剩下的西红柿和鸡蛋聚拢在一起,全部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算你狠。幼幼恨恨地吞下了剩下的大半碗白米饭。   每天晚饭后,莫四海雷打不动地出门,直到十点多才回来。他不抽烟,不喝酒,貌似也没有女朋友,独来独往,神秘莫测。   他每天晚上出去做什么?幼幼很好奇,他该不会是潜伏在本市的暴恐份子吧?一到晚上就出去干一些反社会反人类的勾当?   周六这天,幼幼把钥匙忘在了餐桌上,她打电话给莫四海,问他在哪里,他说了他所在的位置,让她自己过去拿钥匙。   幼幼找到他说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一条夜市街,七扭八拐的,一到晚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周围几所学校的学生都会来这里吃喝玩乐。学生消费虽然不高,但胜在人多,薄利多销的指导方针养活了一大票外来摊贩。据说一个摊煎饼的年收入几十万,一到寒暑假全家都去新马泰度假。   幼幼沿路走过去,终于看见了莫四海,他在一排摊位中占了一角帮人配钥匙,顺带着卖U盘耳机之类的小玩意。有两个肤浅的MM正眼都不眨地看他操作机器。那修长的手指,泛白的关节,神乎其技的手法,深深地倾倒了她们。幼幼才不像她们那般肤浅,她已经透过他弯腰时低垂的领口,看到了他漂亮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   等那两个MM捧着钥匙擦着口水离开后,幼幼才走上前去说:“你的钥匙借我。”   “你的钥匙掉了?”莫四海头也不抬问。   “没有,忘带了,要不你再给我配一片吧,我留着备用。”   莫四海取出自己的钥匙,比对着,很快配好了一片。   “多少钱?”幼幼接过钥匙问。   “五块。”   幼幼打开钱包,没零钱了,只有百元大钞。“我没零钱,回去再给你行不行?”   “我可以找给你。”莫四海坚持。   切,还怕她赖账不成?幼幼拿出一百,递给他,换回一堆零钱,钱包差点塞不下。她很不愿意将一百块拆散,因为大钞一旦拆散了,很快就会花光。   果不其然,回去的路上,一时没抵挡住诱惑,又买了一大包吃的东西。   ? ☆、四栋507寝室着火啦 ?  在学校里,身为辅导员的莫四海常常不苟言笑,被学生们称为省电模式。以前尹咪咪在的时候,每次开班会强调这个强调那个,一些相同的话可以翻来覆去讲两个小时,学生们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现在换了莫四海,他每次十分钟讲完就走人了。   有人说,学校之所以让莫四海来当他们班的辅导员,是因为校长大人亲自提名。大家纷纷揣测莫四海是校长家亲戚,更有甚者,说莫四海是校长的干儿子,谣言四起,人云亦云。   虽然幼幼和莫四海相处得并不和谐,但听到别人诋毁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她想不通,现在是怎么了,只要有人沾了点好事,就有一堆人跳出来说,黑幕黑幕!黑你妹啊!虽然幼幼也对莫四海的身份背景心存好奇,但她绝对相信,以莫四海的学习成绩和工作能力,出任辅导员绰绰有余,他才不需要走后门。   本班的余凤霞仗着尹老师是她小姨,当上了团支书,还混进了学生会,每年班集评优总有她的份,同学们心知肚明,但碍于她和辅导员的关系,都没有说破。幼幼听不过耳,出言替莫四海辩护了几句,结果和余凤霞吵了起来。   莫四海走到教室门口时,幼幼正脸红脖子粗地冲余凤霞说:“余凤霞,你想想你是怎么当上团支书的,怎么混进学生会的,怎么评上优秀学生干部的?要不是尹老师是你亲姨,怎么可能轮得到你?你自己才是名副其实的关系户,你有什么资格说莫老师?”   余凤霞妆容精致的脸气得扭曲了,“我说他靠关系怎么了?现在这社会不就是谁有关系谁上位吗?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用不着你替他遮掩……”   余凤霞的声音随着莫四海走进教室戛然而止。   莫四海走上讲台,交待本周的工作安排。刚才余凤霞说的那些话他应该是听到了,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甚至有点清冷。   又到了每年申请助学金的时候,莫四海让申请的同学上台拿家庭情况调查表,陆续有十几个同学上去了,其中包括刚才还高声叫嚷的余凤霞。她上去时低着头,绷着脸,没有看莫四海,迅速拿了表格转身就走。   有些人其实并不缺这份钱,只是抱着一种不要白不要的心态。大家都还是学生,还没有走出社会真正体现到金钱的残酷,但是每一个人都深知金钱带来的好处,所以每年一到申请助学金的时候,总有些人勾心斗角,相互中伤。   莫四海大一时也提交了助学金申请,老师为了评定人选,让所有提出申请的同学轮流上台说明自己的家庭情况,最后由没申请的同学投票,票高者胜出。说白了,就是让这些学生比哭穷,看谁能博得更多人的同情。有一个女同学说她家兄弟姐妹多,老大穿过的衣服老二接着穿,老二穿过了再老三穿……她从小到大没穿过一件新衣服,连内裤都是姐姐穿过的,已经洗破了补一补还在穿……说到这她声泪俱下,鼻涕都冒泡了。   莫四海听得极其别扭,一个女生连内裤都拿来说,这跟乞讨有什么区别?轮到他上台了,他只说了三个字:我退出。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申请过助学金。   晚自习时间,莫四海正在辅导员办公室看书,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是土木工程系的一位姓崔的辅导员。   崔老师笑着拉开莫四海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说,“哥们,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有个朋友在B校实习,你也知道那个学校,比较特殊,他带的班全是男生,个个荷尔蒙分泌过剩,整天吵着要我朋友给他们安排一次联谊,我朋友只好找上我了。你也知道我带的班,男女比例是十比一,自己班都供不应求,哪还有肥水往外流?你带的会计班女生多,帮帮忙……”   “我不做这种无聊的事……”   不待莫四海拒绝,崔老师笑嬉嬉地打断他,“你如果不答应,我朋友每天都会来烦我,那我就只好每天都来烦你……”   “你朋友是个女的吧?”莫四海一语道出真相,“你是想趁机给自己联谊吧?”   崔老师一副“被你说中了”的表情,嘿嘿笑了几声说,“反正我已经答应她了,你总不能让我失信于女人吧?废话不多说了,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说完立刻跑得没影了。   晚自习莫四海照例去两个会计班教室查看一下。自从做了辅助员后,他周一到周五的晚上都没有去夜市街摆摊了,只有双休日才去。   学生们在教室里看书或玩手机,偶有几个交头接耳聊几句,一见莫四海进来,都做出认真学习的姿态。   莫四海见有一张座位空着,走过去问:“这是谁的座位?”   旁边的学生回答:“是刘雪琴。”   “她去哪里了?”   季睛回答说:“她感冒了,在寝室休息,她跟我请过假了。”   莫四海没有再问,转身离开教室。   因为是晚自习时间,路上行人很少,校园里很安静,只听见风吹树摇和虫鸣声。路灯一盏接一盏,在路面上投下高低不一的阴影。莫四海喜欢在夜晚散步,四周的宁静和空旷让人舒服,心旷神怡。   慢慢走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似乎震得比平时要激烈。刚接通,一个又急又哑带着哭腔的声音闯进耳朵:“莫老师,四栋507寝室着火啦!刘雪琴还在里面!”电话是季睛打过来的。   闻言,莫四海脸色突变,马上向女生宿舍楼跑去。   远远就看到四栋的几个窗口有火光和烟飘出来,已经有一些人在救火了。宿舍管理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急得嚎啕大哭。就近赶来的学生和保安四处搜寻灭火器,场面混乱而惊慌。   莫四海直奔五楼而去。   楼梯和走廓里都是烟,越往上走,烟雾越浓。莫四海上到四楼,一个保安正往下跑,差点和他撞到。保安拉住莫四海说:“别上去了,烟太大,什么都看不到,还是等消防员来灭火吧,我们别冒这个险了。”   莫四海急急地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生出来?”   “没有。”保安懵了一下,惊讶地说:“不是吧,里面还有人?”   莫四海迅速往五楼跑去,保安在他身后喊什么他都没听到。   烟熏得他眼泪直流,呼吸也困难起来。他大声喊:“刘雪琴,你在哪里?”一张嘴,烟就呛进了喉咙里。走廓里浓烟滚滚,能见度极低,莫四海犹豫了一下,往六楼跑去。   他跑到607寝室,一脚踹开木门,冒着烟雾和火光冲到阳台上,翻过栏杆攀爬到五楼,他大声呼喊刘雪琴的名字,烟熏得他泪如雨下,喉咙如火灼烧般疼痛。终于,他看到晕倒在厕所地板上的刘雪琴。她吐了一地污秽物,身体像无骨般绵软无力,呼吸微弱。   人们原以为这个时间学生们都上晚自习去了,所以见火势越来越大纷纷放弃了营救 ,都聚集在楼下等着消防车来,突然看到莫四海抱着一个晕迷不醒的女生从烟雾中跑出来,顿时又惊声奔走起来。   ……   莫四海和刘雪琴一起被送到了中心医院。   大火被消防员们迅速扑灭了。有三间寝室损毁严重,已经完全不能住人了。学校安排女生们到其他寝室暂住。   刘雪琴醒来后自知酿成大祸,匍匐在床上痛哭流涕。赶来看望她的同学围在她身边,好言安慰。刘雪琴抽泣着说:“对不起,是我害了大家,我只是想用电热杯煮面吃,我吃了感冒药一下睡着了,不知道怎么就起火了……”   一旁的余凤霞脸色张惶,她想起晚自习前她赶着去教室,不慎将桌上的一个一次性杯碰倒了,杯子里还有一点水,洒在了电热杯的电源线上……   季晴安慰刘雪琴:“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你人没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别太难过了。”   “这次幸好莫老师及时找到你,不然等消防员赶过来,你说不定都已经变成木乃伊了。”吴瑜作憧憬状说:“英雄救美,可歌可泣,我要是你,一定以身相许。”   刘雪琴睁着泪眼惊讶地说,“是莫老师救了我?他怎么样?没受伤吧?”   季睛忙说:“他没事,你不用担心。”   第二天,莫四海去女生宿舍查看情况,舍管吴妈一看到他,跟在他后面一路高声嚷嚷:“莫老师,你看看你们班的学生,竟然在宿舍里用电热杯!学校是明令禁止的。我是天天查天天抓,天天担惊受怕,就怕她们出事,为了管好她们,我真的没睡过一天好觉……你说这些学生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以前,尹老师在的时候,三头两头就会来查寝,从来没有出过事,你看,你接替尹老师的工作还没多久,就出了这事,学校追究起来,谁负得起这个责?幸好没有人员伤亡,不然我这条老命都赔不起……”   ? ☆、挨几句批评又算什么 ?  莫四海担任辅导员以来确实一次也没有去女生宿舍检查过。一个大男人,出入女生住所终究不大方便,而且他自己也住了几年学生宿舍,深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管学校再怎么严查,学生们总有办法将违禁品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校委会对这起事故非常重视,包括系里主要领导,莫四海,舍管吴妈等一干责任人都受到了处罚。莫四海身为刘雪琴的辅导员,责无旁贷。校长,系主任……学校里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把莫四海批评了一顿。他一概接受,没有为自己辩驳半句,只是当领导们谈起对刘雪琴的处罚时,他才出言恳求。学校原本是要开除刘雪琴的,莫四海替她求了几次情,才改成记大过,留校查看。   学校召开了大会,通报了这起事故的处理结果,一干责任人都上台作了检讨。幼幼看着台上接受批评的莫四海,替他觉得不公。大家似乎都忘了,那天晚上是谁冒着生命危险救出刘雪琴的,有功当赏,有错当罚,为什么只一味批评他呢?   晚上,莫四海回来了,幼幼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假装随意地和他聊了几句,然后说,“其实,这种事谁也无法避免,如果尹老师在,说不定今天挨批的人就是她,只是你刚好赶上了。你不用觉得郁闷,你并没有失职,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我不觉得郁闷。”莫四海对她报以淡淡一笑,又说,“幸好我赶上了,救人一命,挨几句批评又算什么?”   闻言,幼幼心中一震,忽然意识到自己与他根本不在一个境界。是啊,跟挽救一条人命比起来,承受再多的批评又算得了什么呢?   莫四海照常上课,照常带班,一切如常。他自己似乎未受影响,相较之下,会计班的学生们却一个个情绪低落,闷闷不乐。   这周班会上,莫四海交待完工作事项后说,“有个事跟大家商量一下,外校有一个系的男生,想跟我们会计班联谊。你们同意吗?”   听到联谊,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同学们顿时像打了鸡血,高声欢呼。   “是哪个学校?”有人追问。   “对面学校。”莫四海隐晦地答。   A大对面有一所高等公安专科院校,里面的男生个个英姿飒爽,气宇轩昂,随便拎出一个都能把本班的男生秒成渣渣。但因为那所学校管理更为严格,不是本校学生禁止入内,想要认识他们都没有机会,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提出联谊,真是求之不得。   女生们争先恐后追问,什么时候联谊啊?在哪里联啊?要不要提前准备啊……莫四海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缓缓地说,“如果你们同意,我会给你们安排,时间地点另行通知。”   幼幼一想到公安学校的帅哥,那可都是以后要成为警察的真正男子汉,如果能从中觅得一位护花使者,那这四年大学真是了无遗憾了。   一上午幼幼的嘴角都是弯弯向上的,心里的高兴劲藏都藏不住。结果乐极生悲,中午和朱依凡去校外美食街吃砂锅粉,回来的路上钱包被人偷了。   幼幼和朱依凡勾肩搭背走在路上,浑然不觉身后有一只罪恶的手伸向她的包包。走在幼幼身后的一个女人快步上前,目不斜视说了一句,你钱包被人偷了,说完又快步越过幼幼往前走去,似乎是怕多管闲事遭人报复。   幼幼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刚才那个女人是在提醒她,猛地拽过包包一看,钱包已经不知所踪。她迅速回头,看到一个黑瘦男人的背影,幼幼一眼认定那个人就是小偷,马上向他追过去。那人虽然没有回头,却像长了后眼睛一样拔腿就开始跑。幼幼追了一段路,那个人突然横穿马路,穿过重重车流往对面跑去,幼幼看着他跑到了马路对面,只能放弃追讨,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掉。谁知那人竟然回过头,扬起手中的钱包冲幼幼笑了一下,一脸挑衅的神情。那是一个黑瘦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幼幼本来想骂他几句解解恨,一看到他那稚嫩的脸,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走的路多了,总会踩到狗屎的。幼幼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还好身份证□□没有和钱包放一起,不然补办起来很麻烦。   朱依凡打开钱包,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塞给幼幼说:“你先用着,不够再说。”   幼幼把钱给回她,心存感激地说:“不用了,我爸说,朋友之间请客吃饭桑拿按摩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借钱,一借钱性质就变了。你给我钱,还不如请我吃饭,这样我会心安理得一点。”   朱依凡笑着说:“你爸是做什么的?怎么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桑拿按摩……”   幼幼抿嘴偷笑:“不告诉你。”   回到学校,朱依凡接到一个电话,是模特经纪公司的人打给她的,说下个周末在会展中心有车展,问她有没有时候去做车模,日薪一千。朱依凡说可以,那头又说,那你现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客户想见见你本人。朱依凡说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朱依凡拍着幼幼的肩膀说:“姐要去一趟公司,等姐挣了钱,带你吃香喝辣。”   幼幼坏坏一笑,“怎么?你想包我?”   说笑了几句,朱依凡飘然离去。   有时候,幼幼还挺羡慕朱依凡的,长得漂亮,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走到哪里都畅销。在美女如云的A大校园里,又有谁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呢?   傍晚,幼幼回到住处,无精打采倒在床上,一想到丢失的钱包,就心疼不已。更让幼幼心里不安的是那个偷钱包的少年,他似乎并不害怕做这种事,并以此为乐,洋洋自得。   厨房传来的菜香从门缝里钻进来,闻一下就欲\仙欲\死。   幼幼像一条垂死的鱼翻来覆去滚了几圈后,撑着最后一口气游到客厅,硬着头皮对莫四海说:“莫老师,我肚子饿。”   “我现在只是你的房东。”   好家伙,一回来就撇清身份。   幼幼眨巴着眼,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一点,“我可以吃一点吗?就一点……”   “八块钱。”口气一如既往。   “我可以赊帐吗?”幼幼小心翼翼地问。   “不可以。”   直接了当的拒绝。   “我钱包丢了,真的,我一下午没吃东西。”幼幼泪盈于睫。   “活该。”   赤\裸裸的讽刺。   为了填饱肚子,幼幼忍着屈辱,继续卑躬屈膝,“我保证,我不白吃你的,等我拿到下个月生活费,我请你下馆子。”   “不需要。”   幼幼怒了。   他为了救刘雪琴可以不顾生命危险,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大方仁慈一点呢?   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人饿疯了,也是会撒野的。哼,不让我吃,你也别想好好吃饭。   幼幼清了清嗓子,很大声地,讲了一个巨恶心的冷笑话:“有一个年轻人特别喜欢吃猪血糕,他有一次去逛街,看见一个老太太在街头卖猪血糕,就买了一份,吃完之后感觉和以前吃的猪血糕都不太一样,就返回去,找那个老太太要再买一份,可是那个老太太说卖完了,年轻人问,为什么这么少?老太太说,唉,一个月才来一次,以前还挺多的,现在人老了,就更少了。”   每次讲完这个冷笑话,闻者无不恶心呕吐。   莫四海是有洁僻的人,一定恶心得吃不下。   果然,她讲完后,莫四海脸色铁青。不过,只过了几秒,他就恢复常态,漆黑的眼眸看似平静,却有一股暗流隐藏其中。嘴角微扯了一下说,“你可以自己做猪血糕吃啊,你现在还年轻,量应该挺多的。”   幼幼的胸腔里什么东西呯地一声炸裂了,一口气半天提不上来。   她愤愤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生闷气。   手机响了起来,幼幼没心情接,任由铃声响到自动挂断。仅仅过了两秒,手机又响了起来,隔着遥远的电波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执着。幼幼终于抽出一只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她立刻坐了起来,清了清嗓才接起,“喂,老爸——”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带着亲切的笑意,“幼幼,吃饭了吗?”   幼幼的肚子非常响应地咕了一声,嘴上却说,“嗯,吃了。”   “明天星期六,出来跟我吃饭吧?”   “你不会又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吧?”幼幼心有疑虑。   “不会,明天就我们两个吃饭,没有别人。我想自己女儿了,见一面吃个饭都这么难吗?”   幼幼心头一暖,这世界上无条件对她好的男人,除了亲爹还能有谁?“好,去哪里吃?”   “你想吃什么?”亲爹问。   “吃火锅吧。”   “好,明天你自己来,还是我去接你?”   “我自己去。”   幼幼跟亲爹约好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心情愉悦地结束了通话。   ? ☆、她也长成了一个C CUP的女人 ?  第二天清晨,幼幼被雨声惊醒了。起床一看,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站在六楼的窗口望过去,雨是斜斜地落下来的,时而被风吹得像珠帘一样摇晃。余光瞥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冒雨行走,手里提着大袋东西,那高瘦又欠扁的身形,她一眼就能认出来,正是她的房东莫四海。   这么早他去哪里?   冲着他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幼幼转身打开衣柜找今天要穿的衣服。没衣服穿是女人的永恒的苦恼,明明柜子里塞满了衣服,却找不出一件满意的。   嗯,这天气,还是穿毛衣和牛仔裤吧。幼幼找了半天,没找到那条浅蓝色牛仔裤。突然想起前天洗了,还晒在阳台上。这么大的雨,不会淋湿了吧?   幼幼迅速打开房门,往阳台上跑去,刚跑了几步,便停下了脚步,她看到自己的衣服都摊在沙发上。   嗯,一定是莫四海早上帮她把衣服收进来了。   心底忽地一暖。   幼幼十点半出门,坐了半小时公车,到达约定地点时才刚过十一点。火锅店里还没什么客人,幼幼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雨后的天空已经放晴了,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   幼幼一边看菜单一边刷手机,心想时间还早,老爸应该没这么快过来。才坐了一会,就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她一抬头,就看到老爸冲她笑。   这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休闲装,浓眉阔鼻,目光锐利,举手投足中有一种事业有成的派头,这种派头是绝对速成不了的,而是日积月累一点一滴磨砺出来的。在看到幼幼时,他一惯严肃的脸上很自然地浮现出笑容。这一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和蔼了不少。   “来了多久了?”老蔡问。   “没多久,几分钟。你怎么就来了?今天不忙吗?”幼幼笑语盈盈。   “这么难得才跟你吃一顿饭,我当然要早点来。”   “哇,我这么有面啊?”   幼幼招手叫服务员过来拿填好的菜单。   “听说你们班换了辅导员?”老蔡貌似随口一问。   “你消息还真灵通。尹老师休产假了,学校派了一个应届生来代她班。”   “应届生?那比你们大不了多少。男的女的?”老蔡和所有青春女孩的父母一样,表现出对男女问题异常敏感的关心。   “男的。”   “帅吗?”   “没你帅。”   老蔡被捧得眉开眼笑。   服务员把锅底端上来了,将涮菜摆放在一个可以移动的置物架上。幼幼拿起牛肉卷鱼丸鸭血土豆……一股脑倒下去。很快香味扑鼻,食欲大开。   “幼幼——”   吃到尾声,幼幼听到老爸叫她,应了一声,等着下文。   他似乎有话要说,眉头皱起,目光深沉,嘴唇噏动几下,最后却只说,“鱼丸熟了,多吃几个……”   “嗯,我自己夹。”   幼幼能感觉到老爸欲言又止的口吻,索性挑明了问:“老爸,你今天叫我来,是有话跟我说吗?”   从一落座,老蔡就在心里琢磨怎么跟女儿说这事,几次三番开不了口,见幼幼主动问起,终于横下心说:“亦兰怀孕了。”   亦兰是幼幼的后妈。   闻言幼幼的脑袋嗡了一声,像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脸上却强颜欢笑说,“恭喜你啊!我都快二十岁了,你还送给我一个弟弟或妹妹,以后我们一起出去,别人都不知道是你生的还是我生的。”   面前的男人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半晌才说,“幼幼,我最怕你这样。如果你接受不了,我就跟亦兰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让她做掉。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谁也替代不了。”   幼幼的眼睛红了,不知是被火锅蒸腾的热气熏的,还是伤心所致。她想起了因为乳腺癌去世的妈妈,她是那么爱美的一个女人,为了延续生命放弃了女性最美的器官,却还是在一年后离开了。   幼幼记得妈妈对她说,没有乳~房的女人是不完整的,但因为有了你,我的人生是完整的,你是我生命的延续,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那时幼幼刚刚经历生理初~潮,对妈妈说的话似懂非懂,只是觉得悲伤。长大后幼幼在张小娴的一本书里看到了一句话,女人的乳~房就像男人的肩膀。她忽然就明白了乳~房对于女人的意义。   现在,她也长成了一个C CUP的女人。有一天,她也会遇到一个男人,和他组建一个家庭,生儿育女。她的生命,会在她的孩子身上延续下去。这就是生命的神奇和伟大。所以不管她有多么讨厌那个成为她后妈的女人,也无法对一个无辜的新生命痛下杀令。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少年时期她做过的鲁莽之事,至今仍是父亲心中隐隐作痛的伤疤。   沉默良久后,幼幼抬起头,正视着父亲,以一种深思熟虑的口吻说:“这是你跟兰姨的孩子,要不要你们自己决定,我没有权利决定一个生命的去留。我已经长大了,你放心吧,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老蔡叹了口气。面对女儿,总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   “我吃饱了,下午社团里有活动,我先回学校了。”幼幼拿纸巾擦了擦嘴,抓起包包准备离开。   “钱够用吗?”老蔡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现金,放到幼幼面前。   幼幼犹豫了一下,拿起几张收进包里说,“够了。”   “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我走走路,消化消化。”   正说着话手机响了起来,是朱依凡打过来的,幼幼连忙接起,朝爸爸挥了挥手,往楼下走去。   “下午有空吗?齐宇请我们去卡迪乐唱歌,他们摄影协会的人都会去。”朱依凡明快的声音传过来。   “除了你跟我,还有女的吗?”   “我还叫了我们宿舍的跟507的。”   “他们摄影协会有帅哥吗?”   “当然有。A大四小鲜~肉之一的吕凯,就是他们摄影协会的。”   “OK,我去!”幼幼大声答应。   不过,她并不是冲着小鲜~肉去的,而是因为卡迪乐包自助餐,吃的东西还挺丰盛的,现在对她来说吃的诱~惑更大一些。   齐宇是摄影协会的社长,去年朱依凡应邀拍摄校刊封面,两人因此相识。之后齐宇就对朱依心展开追求,直到这学期两人才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第一次见到齐宇,幼幼大吃一惊,眼前这个男人头发长度盖过耳朵,似乎几个月没修剪了,下巴的胡茬也冒出一截,泛着青色,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看第一眼,还以为他有三十多岁了。   那天他穿了一件白色T,上面的图案是一个面目粗旷肌肉发达的外国男人,可是却浓妆艳抹戴着假发和大红花,说不出的怪异。   后来幼幼又见过他几次,每次他的着装初看并不张扬,细节处却总有些不阴不阳的违和感。他笑起来眼角有一些浅浅的笑纹,很随和的样子,可幼幼总觉得他笑里藏刀,是个隐藏很深的人。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朱依凡的追求者众多,其中不乏高富帅,幼幼不明白她怎么就看上齐宇了。只能说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幼幼到达包厢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男男女女有十几个,唱歌的唱歌,摇骰子的摇骰子。幼幼挤到吴悠旁边坐下,一看她的装扮,顿时惊呆了,忍不住讥她说,“亲,这是要去拍结婚照的节奏吧?如果不是你脸上这颗痣出卖了你,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吴悠朝她眨了眨芭比娃娃一样的眼睛说,“跟搞摄影的人一起出来玩,当然要把自己化得美美的,他们才会把你拍得美美的。”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打扮得有几分娘气的男生过来问吴悠能不能帮她拍几张照,吴悠抿唇作害羞状,目光自下而上在他身上扫过一遍说,“好啊。”声音甜腻得要化了。   男生说:“这里光线不好,我们去外面拍吧。”于是两人就离开了包厢。   幼幼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唉,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女人只要变美了,管他是整容的还是化妆的,都能吸引男人追逐的目光。幼幼后悔没有拾掇一下自己就出来了。   幼幼拿起一杯果汁,一口气吸了大半,眼睛滴溜地扫视着在场的男生,凑到季晴耳边问:“谁是吕凯?”   “刚才跟吴悠一起出去的就是。”   “啊?就是他啊?”那个男生也能称小鲜~肉?幼幼非常失望。   小鲜肉这个词现在滥大街了吗?男人就应该清清爽爽,大大方方,嗯……就像莫四海那样。幼幼脑中一下就跳出第一次见到莫四海时他的样子。那天的惊艳一瞥,她短期内是不会忘记的。   幼幼又想起他今早冒雨在楼下行走的样子,他似乎每个周六都早早就起床出去了,拎着许多水果鱼肉和日用品,应该是去看望某人吧。   朱依凡正坐在齐宇旁边,豪气冲天地跟男生们喝酒划拳。季晴问,“魔鬼中的天使,谁点的?”朱依凡大声回应,“我的。”很快,话筒就传到她手中。   幼幼一看朱依凡要唱歌就头皮发麻。朱依凡是那种跑调跑得特别离谱却不自知的KTV杀手,每次听她唱歌幼幼都非常痛苦。男生们没有领教过她的唱功,十分期待地鼓掌欢呼。   朱依凡才唱了几句,包厢里就陷入一种低气压状态。听众们脸上的表情莫衷一是,有的惊讶不已,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幼幼觉得,五音不全比长得难看更让人遗憾,难看还可以整,五音不全却没办法弥补。   终于,朱依凡一首歌唱完了,大家回过神来热烈鼓掌,有人言不由衷的夸她唱得好。   ? ☆、你喜欢吃猪血糕吗 ?  幼幼啜饮着一杯橙汁,一看时间,马上就五点半了。大厅里开始供应自助餐了,幼幼迅速拉了几个女同学跟她一起去拿吃的。不一会儿,各个包厢里的人鱼贯而出,瞬间就将大厅塞满了。   幼幼迅速拿了些自己爱吃的东西返回包厢,准备马上再来拿一轮。她两手端着托盘,腾不出手来开门,只好用背部挤开包厢门,倒退着进去。刚一转身,就感到眼前强光一闪,咔嚓一声,她呆滞的表情定格在齐宇的相机里。齐宇看了看刚拍的照片,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幼幼有点恼怒地冲他说:“不要拍我!”   齐宇笑着说:“我试一下新相机,刚好你就进来了。你这张拍得很好啊,跟奶茶妹妹一样清纯。”说着把相机朝幼幼这边转过来让她看。   幼幼没有去看照片,把手里的托盘放下说:“把我的照片删了。”   “好好,删了。”齐宇嘴上说好,手里却没有按下删除键。   这时包厢里只剩下几个男生,其他人都出去拿吃的了。坐在齐宇旁边男生拿起他的相机,爱不释手地说:“这个型号是最新出的,你在哪里买的?”   “我舅舅送的。”齐宇答。   “靠,我怎么没有这么大方的舅舅啊!”那男生一脸羡慕嫉妒恨。   包厢门再度被推开,熙熙攘攘进来一群女生,个个满载而归。桌子上瞬间摆满了食物,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后面还不断有人端着托盘进来,桌上摆不下,几张吧台椅上都拿来放杯碟。   自助餐的东西虽多,味道却不怎么样,学生们一顿疯抢,又吃不了多少,吃不完的只能倒掉,太浪费了。或许是跟莫中海同住了一段时间,潜移默化受他影响,看着桌上剩下的食物和饮料,幼幼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她清了清嗓子,拿起麦克风提议玩一个游戏,谁输了谁清盘,如果不吃,就完成一个大冒险挑战。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响应。一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女同学们一秒钟变身黑暗料理师和调酒师,将各种食物和饮料混合在一起,个中滋味只怕是猪吃了都会很忧伤。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自作孽不可活——第一把幼幼就输了。吴瑜拿起一杯混合了可乐啤酒豆浆酸梅汤,上面还漂着几片辣椒圈作为点缀的鸡尾酒给她喝。围观群众个个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有个别好事者还唱起了“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救命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幼幼嗷嗷地惨叫起来,举杯到了嘴边,一闻那个味,顿时一阵反胃。   天,我为什么提议玩这么变态的游戏?   “快喝呀,不喝就玩大冒险,舌、吻三分钟不许换气……”   不知是谁说的这话,幼幼一听,鸡皮疙瘩都起了。愿赌服输,喝就喝,脖子一仰,嘴一张,一口气喝了下去,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喝完了,很豪爽地把杯子倒转过来给大家看,引来一片叫好声。   气氛一下就热烈了起来。   游戏一轮轮玩下去,很快桌上的食物和饮料就消灭了大半。   玩得正在兴头上,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幼幼起身去上厕所。包厢里有厕所,但厕所门是磨砂玻璃的,可以隐约看到里面人的轮廓。在这种环境里上厕所感觉很怪异,幼幼决定去上外面的公共厕所。   走廊两旁的墙装饰得金光闪闪,可以当镜子照。幼幼边走边理了理头发,顺着指示牌一路走过去,拐了几个弯,终于看到了厕所。   一个帅气的男生从男厕出来,和幼幼擦肩而过时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男生很意外地睁大眼睛,迅速转身盯着幼幼,似乎想看清楚她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然而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幼幼已经进了女厕,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男生在离厕所几米远的地方来来回回踱步,始终不见幼幼出来,想走,又不甘心,正犹豫着,一个大嗓门的男同学朝他喊,“易天渝,你在哪里做什么?等你半天了,快来切蛋糕了。”男生应了一声,不死心地又看了眼女厕的门,这才转身离去。   幼幼上完厕所沿原路回去,有一个包厢里的人正在唱生日歌。她心想,我过生日才不要弄一堆人来庆祝自己又老了一岁,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安安静静过就很好了。   晚场只到九点,大家陆续散了。幼幼和女同学们一起勾肩搭背往公车站走去。吴瑜今晚喝高了,兴奋劲还没过,一路高声唱着:“谁知道我们,会去向何处,谁知道尊严,谁沦为何物……”   季晴和刘雪琴搀着她,打趣说:“娘娘,求求你别唱了,出宫了,注意形象。”   幼幼的鞋带松了,绊了她一下,她弯下腰去系鞋带。这时后面走过几个男生,其中一个正是在厕所和她擦肩而过的易天渝。   系好鞋带,幼幼起身小跑追上她们。   “幼幼,你回家吗?”季晴问她。   “回。”   “不要回了,跟我们一起回学校……”吴瑜一把揽住她,附在她耳边说,“今晚,你跟我睡……”   “不行啊,我还得回家洗澡了,我的衣服都在家里。”幼幼连忙找了个借口。   “对了,幼幼,你到底为什么要搬回去住啊?”刘雪琴问。   “还不是因为跟我一起住的那几个学姐?”幼幼叹了口气,故意装作很委屈的样子,“你们都可以跟自己班的同学一起住,只有我没人要,爹不疼娘不爱……”   同学们对幼幼的境遇表示理解和同情,转而安慰她。   到了公车站,同学们坐公车回学校,幼幼回莫四海家,虽然是同一个方向,却不好跟大家坐一趟车,免得自己的外宿地被人发现。等她们先走了,幼幼才搭下一趟公车回去。   这个时候车厢里人不多,幼幼在车厢后门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幼幼心想,内内滴,幸好有座位,不然会被甩得飞出去。   她坐公车不敢看手机,会头晕,只好把头抵在窗上看外面。晚上的车窗像一面深色的镜子,能清楚地照出车里的情形。幼幼从车窗里瞄到坐在另一侧后排的男人,突然打了个激灵,那个人不是莫四海是谁?   挖哈哈,坐个公交车都能遇到,不得不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份啊。幼幼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她不知道莫四海有没有看到她,还是看到了却假装没看到,心里突然打起了鬼主意,起身朝他走过去。   “帅哥,你喜欢吃猪血糕吗?”幼幼站在他身旁问。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清晰毕现。一个男人,睫毛怎么这么长?幼幼真想拿尺来量一下。   “不喜欢。”他淡淡开口。   昨晚讲完那个恶心的笑话,原以为能KO莫四海,谁知他竟然只掉了一点点血,随后还放了一个大招,一招就将她击倒。晚上她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自己弱爆了。平时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齿之人,为什么在他面前就笨嘴拙舌了?   幼幼一心想扳回一城,于是又挑起了这个话题。这一次,她不会再事后诸葛亮了,一定要当场击倒他。   “那太可惜了,猪血糕很有营养的……”   幼幼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后,正准备继续进攻,却听见莫四海吐出两字:“幼稚。”   面无表情,声音低沉。   他¬——生气了。   幼幼嘴角的笑意连同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低下头,不再说话,耳朵慢慢变红,发烫。   她懊恼起来,心想,我在他眼中肯定是个特没家教的人,偷用他的牙膏,上厕所不关门,蹭吃不成就讲冷笑话恶心他……他怎么会不讨厌我?   说到底,她还是在乎他对她的看法。   回到原位坐下,一路没有再说话。   直到莫四海起身准备下车了,幼幼还低着头坐着,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莫四海走到车厢后门口,又折回来叫她,“下车了。”   幼幼这才发现到站了,忙站起来跟着他下车。   ? ☆、我只是你的辅导员,不是保姆 ?  周二,寻常的一天。阳光灿烂,树影婆娑。   一上午连上四节课,到放学的时候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幼幼吃饱了饭,打着嗝往图书馆走,突然感到喉咙发涩,然后就剧烈咳嗽起来。喉咙被一块粘绸的东西堵住了,忍不住想吐,她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口,不是痰,而是鲜红的血。   她死命眨了几下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再吐一口证实一下。   尼玛,还是血。   她不是色盲,绝对没看错。   顿时心慌慌,身体也软绵绵,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幼幼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陆续有几个人从她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句,同学,你怎么了?   世态炎凉啊!人情寡淡啊!连倒地的老太太都没人扶,何况只是一个看起来痛经的女学生。   幼幼拿出手机,打给了莫四海。   “老师,救我。”   “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吐血了……”   “你在哪里??”莫四海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   “我在……图书馆前面。”   莫四海没有多问,很快就赶过来了。   幼幼把脸埋在膝盖间,仍在不停地吐血。一口一口,货真价实的血。就这么吐掉,实在太浪费了。   “你怎么了?”莫四海在幼幼面前蹲下来,看到地上一摊血,脸色刷地变了。   幼幼抬起头,喉咙好像不拥堵了,身体好像也渐渐恢复力气了,她想站起来,眼前如有一阵黑风刮过,大脑一片眩晕,身子歪了几下差点站不稳。   下一秒,她已经被莫四海打横抱了起来。他迅速往校医务室跑去。   幼幼感觉到他温热的胸膛和强有力的心跳,下巴剔掉胡须的地方微微泛着青色,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周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幼幼只能听见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很快到了校医务室,莫四海把她放在病床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闻声过来诊治。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医生问。   “我不知道,我刚才吐血了。”   “吐血?”医生暗显吃惊,拿出听诊器贴在她胸口听了听,又问,“你有没有受过撞击?”   “没有。”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像没什么事了……”   校医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好说,“你还是去中心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吧。”   幼幼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休息了一会,感觉好多了。她翻身下床,活动四肢,一切正常。她又小跑几步,轻松自如。不久前的不适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不可能啊,莫四海也亲眼看到了,她的确是吐了一摊血。   “谢谢医生,我走了。”幼幼准备离开。   “还是去中心医院吧。”莫四海说。   “不用了,可能是中午吃错东西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你自己注意。”   幼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莫四海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点平日没有的温柔。   白天,身为辅导员的他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刚才抱幼幼来医院,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额头上渗着一层薄汗。幼幼多看他一眼,心跳就多出来一拍。   谢过莫四海,幼幼往图书馆走去。她在门口吐了一摊血,地上肯定很恶心。她拿了水桶和拖把,把血迹拖干净,再用水冲洗。打扫完了才回住处休息。   幼幼一觉睡到下午四点,突然咳嗽着醒过来了。她马上冲到厕所,一口一口吐了起来。这一次,吐得比上一次还多。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为什么会吐血?难倒,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妈呀,我还不到二十岁啊,我还是处女啊,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我死不瞑目!   幼幼不敢再抱侥幸心理了,马上打电话叫莫四海陪她去医院。   挂号,检查,等结果。   结果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期间幼幼又吐了一次,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血尽人亡了。   医生说,是支气管扩张引起咯血,要住院治疗。   还好,不是不治之症,小命算是保住了。幼幼庆幸之余,又面露难色,“住院得花多少钱啊?我现在就剩三百块钱了。”   “我有钱。”莫四海没有半点犹豫地说,“你只管安心住院。”   幼幼惊讶地看着他,这个在钱财上连一点亏都不吃的男人,居然肯拿钱出来给她看病?   后来,幼幼认真想了想,她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莫四海打破了她对他的固有成见。就像好人做好事,人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好人不小心做了件坏事,人们就会纷纷指责他变坏了。而坏人偶尔做了件好事,人们却会称赞他浪子回头,孺子可教。就像电视剧中演的,如果一个大反派最后为了救主角而牺牲,那简直就是惊天大逆转,赚足眼泪,深入人心。   幼幼并没有指望莫四海拿出一分钱,所以当他说,我有钱,你只管安心住院时,幼幼惊讶的同时,内心的感动风起云涌。   交钱,办住院手续。   没有床位,幼幼只能睡在走廊上。   护士过来给她打止血针,幼幼瞪大眼睛问:“不是要打屁股吧?”   护士面无表情道:“你打不打?”   额滴个神,走廊上到处是人,不时有病人和护工从旁边经过,大庭广众之下,让她脱裤子,把屁股亮出来,成何体统?更何况,旁边还站着莫四海。   幼幼拽着裤子,瑟瑟发抖。   莫四海知趣地走开了。   护士已经不耐烦了,冷冰冰的看着幼幼说:“你不打我走了。”   小命要紧,幼幼豁出去了,眼一闭,把裤子拉下一点。护士一针扎下去,疼得她眼冒金星,差点哭爹喊娘。   打完止血针,还得打点滴,五瓶,估计要几个小时才能打完。幼幼欲哭无泪。   过了几分钟,莫四海回来了。   幼幼可怜巴巴望着他说:“莫老师,能给我换一家医院吗?我不想睡走廊,求你了!欠你的钱,我以后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莫四海冷漠地说,“你现在是住院,不是住酒店,不要要求太高。”   “那你今天在这里陪我……”   莫四海本来还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听到幼幼这样说,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就准备离开。   幼幼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莫老师,求你了,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帮人帮到底,你今晚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放手。”莫四海皱了皱眉,“我只是你的辅导员,不是保姆。”   “我不让你走!”幼幼豁出去了,死死抓住他的衣服。   莫四海只好将她的手指一个个掰开,然后,抖了抖衣服,离开了。   幼幼的另一只手上挂了输液管,行动不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漫漫长夜,如何度过?幼幼欲哭无泪。   病房里一有人按铃,门口的提示灯就会一闪一闪,幼幼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道道光从眼前掠过。病人的咳嗽声,□□声,不绝于耳。不时有护工端着尿盆从幼幼床边经过,幼幼一不小心瞄到了盆里黄黄的、带着臊腥味的液体,顿时胸闷作呕。她很纳闷,同样是尿,为什么看自己的尿不觉得恶心,看别人的就……很想吐?当然,在医院这生与死搏斗的地方,别人都在思考人生,只有她会思考这么无聊的问题。   已经挂了三瓶点滴了。现在挂的那一瓶不知是什么药,流进血管里很胀,胀得手臂又麻又疼,她顾不了那么多,还是把滴水速度调快,只想快点输完了拔掉针头出去透透气。   头顶的光线似乎暗了一下,这细微的变化让幼幼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莫四海站在床头看着她。灯光从走廓一头照过来,他的脸幽幽暗暗看不清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迷糊了一秒钟后,她猛地睁大眼,这才看清眼前这个人确实是活生生的莫四海。   她不是做梦,他又回来了。   ? ☆、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  幼幼喜出望外,连忙坐起来,声音因为惊喜而格外悦耳,“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让我陪你吗?我回去洗澡,给你拿了些生活用品。”   “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幼幼激动得想哭。   因为有他在,时间忽然一下子不那么难熬了。点滴终于打完了,护士过来给幼幼拔了针。幼幼马上去上了个厕所,然后跑回病床拉莫四海陪她去散步。   住院大楼和对面那栋楼之间每一层都有回廓相连,幼幼靠着栏杆,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比起病房走廓里那股怪怪的气味,室外的空气好得简直可以闻出甜味来。   夜色深重。   天空黑漆漆的,看不到半点月光和星辰。即便这样,幼幼心里也有一种“月凉如水水如天”的感觉。   “真好。”她舒展了一下身体,抒发内心感慨,“现在才发现,人只要不生病,就已经很幸福了。”   她在回廊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心情雀跃,脚步也像踩了节拍一样欢快,跟打点滴时要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   “莫老师,你最喜欢什么建筑物?”幼幼停下来问莫四海。   “没有。”他答。   “我最喜欢桥,各式各样的桥。桥是连接两地之间的通道,让人们出行变得更方便,就像这条回廓。如果没有这条回廓,住院部患者要去那栋楼拍片子,就要先坐电梯到一楼,然后穿过花园,再坐那栋楼的电梯上去,是不是很麻烦?有了这条回廓,直接走过去就可以了。”   幼幼一说完,莫四海就想起了小时候每年跟父母回老家小县城祭祖,途中要过一条江,那时候没有跨江大桥,人和车过江都要买票坐渡轮。每次过江都要耗费很长时候。如果去得晚了没有赶上最后一班船,就只能在岸边住一晚。后来大桥建起来了,再也不用坐船了,确实方便多了。   幼幼没有说,每次难过的时候,她就会去附近的桥上走一走,吹吹风。桥,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   比如此刻。   或许许多年后她回忆往昔,会记起今日今时,她生病住院,他在这里陪着她。   一直没说话的莫四海忽然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家人你住院了?”   幼幼抿唇,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我妈妈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因为乳~腺癌复发,去世了,两年后我爸爸又娶了一个老婆。我上个星期才知道,他的现任老婆怀孕了,他又要当爹了。他现在应该也挺忙的,支气管扩张又不是什么大病,没必要麻烦他。”   莫四海略感意外,转头看她,她的眼里噙着泪光,闪闪发亮。   “你呢?你怎么一个人住?你爸爸妈妈呢?”幼幼问。   莫四海双手搭在扶栏上,看着远处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幼幼僵住了。   他,竟然是一个孤儿!   此前,幼幼对他的家庭做了种种猜测,但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一种。她还以为他的父母出国了。   母亲的离去,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可承受的打击,失去双亲的那种痛苦,幼幼想都不敢想。他的脸色平静,似在诉说天气,可幼幼却仿佛看到了他内心深处,一直没有愈合的旧伤口。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气氛因为谈到这个话题而变得凝重。   彼此静默无言地看着阴暗的天空和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   为了打破沉闷,幼幼戳了戳莫四海的胳膊说:“哎,我给你讲个医院的笑话吧。有一天医生和护士在诊室里打情骂俏,护士对医生撒娇说,我牙疼。 医生亲了护士了一口问,还疼吗?护士说,不疼了!过了一会,护士又撒娇地说,唉呀,我脖子疼! 医生又亲了护士的脖子,问,这回还疼不?护士娇滴滴的说,不疼了!等在门口的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就问医生说,哎呀小伙子,你真神了!你能治痔疮不?”   幼幼模仿护士用的是志玲姐姐一般嗲得出水的台湾腔,模仿老太太用的是东北口音,说完,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定睛一看,莫四海正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幼幼止住笑,问:“不好笑吗?”   “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你讲笑话的样子比较好笑。”淡淡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虽然只是很淡很淡的笑容,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亲切了不少。   夜越来越深,空气中似乎飘起了薄薄的雾气。一阵冷风吹来,幼幼不禁打了个寒颤。   莫四海说,“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那你呢?”   “我回家。”   “你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吗?”幼幼用恳切的目光看着他。   “快去睡吧。”   他这算是同意了吧。   幼幼已经很满足了,脚步轻快的回到病床上。   她知道莫四海就靠在床头,她害怕他走掉,不时睁开眼睛看他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睡着了。   一晚上睡得断断续续,全身酸疼。床单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她还以为自己晚上又吐血了,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压死了几只吸饱了血的蚊子。   早早起来洗漱,肚子空空的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六点就有护士过来量体温和血压。病人们也陆陆续续起来了,走廓上又开始人来人往。一个扶着墙慢慢悠悠散步的中年女人从幼幼床边走过时,忽然转头冲她说,“小妹妹,昨天晚上陪你的是你男朋友吧?”   男朋友?幼幼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中年妇女又说:“小伙子对你真好,自己不睡帮你打蚊子。”   幼幼又惊又喜,忙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我十二点多起来上厕所他还在这里,什么时候走的我就不知道了。”   得知莫四海昨天陪她到凌晨,还帮她打蚊子,幼幼心里美滋滋。忽然觉得这场病生得还挺值得的。   上午八点过几分,莫四海来了,还给她带来了一份早餐。   幼幼本来没一点胃口的,一看到他忽然就有了食欲。昨天晚饭没吃,胃已经饿得快要痉挛了,幼幼拿起白粥,大口吞咽。   又有护工端着尿盆经过,里面的液体,比昨天的更黄,更臊,更腥。   哇!幼幼再也忍不住,刚吃下的粥,悉数吐了出来。   医院,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吐完了,用矿泉水漱了漱口,幼幼有气无力却异常坚定地说:“我要转院。”   莫四海慢悠悠地说,“有这个必要吗?”   “必须转,这里我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你去哪个医院都一样。”   “我去德亚医院。”   德亚医院是A市最好的私立医院。环境一流,服务一流,当然收费也是一流的。   莫四海两道眉毛的距离,拉近了一些,是一种……生气的表情。过了一会,他才说:“你不是说,你没有钱吗?”   幼幼解释说,“我是没有钱,但我有信用卡,可以透支。”是的,她有信用卡,额度还不低。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拿出来刷。但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莫老师,你帮我办出院,我真的不想待在这里……”幼幼不断哀求。   莫四海帮她办了出院手续,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住进了德亚医院。   贵,是贵得离谱了些,好在环境清幽,单人间,有独立卫生间,有液晶电视、空调、衣柜和冰箱,从医生到护士,脸上都带着温情脉脉的笑,仿佛来到了天上人间。   只是,自从进了私立医院后,莫四海的脸色就变得严肃了。打点好一切,他便离开了。? ☆、你掩护我 ?  病房里只有幼幼一个人,舒服是舒服,但好像……少了点什么。周围很安静,她能听见悬在床头的药瓶往下滴水的声音。夜晚的窗户倒映出病房里面的情景,好像窗的那一边还有一间病房。看着形单影只的自己,她终于明白,原来,是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傍晚,点滴终于打完了。幼幼换了衣服,偷偷溜出医院。先去理发店洗了头发,再去吃了一碗砂锅粉。在街上闲逛了一圈后,幼幼发现自己来到了莫四海家的楼下。抬头,向六楼张望,里面亮着灯,他应该正在厨房做饭吧。   他今天会做什么菜?   这一刻,幼幼很想上去见他,脚迈出又收回,迈出又收回,终究还是鼓不起勇气。   徘徊了十分钟后,幼幼转身回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护士长正一脸严肃地等着她。   “你去哪里了?”护士长问。   “我出去透透气。”幼幼抱歉地对她笑笑。   “你以后别再私自出院了,万一在外面咯血了,后果可能很严重。不是我吓你,有些支气管扩张患者咯血时没控制住,或者一口血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就导致了死亡。你还年轻,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护士长说得一板一眼。幼幼忙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第二天早上,有一个阿姨敲门进来问幼幼要不要订餐,幼幼看了看菜单,订了一个菜和一个汤。阿姨收起菜单对幼幼笑了笑说:“我煲的汤很下奶的。”幼幼一时没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阿姨又说了一遍,这次幼幼听清楚了。脸一下就红了,说:“阿姨,我没有怀孕。”幼幼是坐在床上的,毯子下面塞了个报枕用来放iPad,看了会视频就把iPad丢一边,没有把枕头拿出来,所以阿姨看她肚子鼓鼓的还以为她是来待产的。   陆续有同学来医院看望幼幼,这些没人性的家伙,草草问候她几句,便追着医生哥哥护士姐姐套近乎去了。本班唯一的一对情侣,可能是在学校里压抑久了,当着幼幼的面眉来眼去,最后荷尔蒙爆发,躲到楼梯后面舌~吻去了。就连她最好的朋友朱依凡,没有前来探病就算了,竟然连一个问候的电话也没打来,令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们之间的友情。   最后赶到的丹学姐,眼泪汪汪地拉着幼幼的手说:“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要相信医学在进步,白血病是可以治好的……”   幼幼仰头长啸,老子得的是支气管扩张,不是白血病!   这都是些神马人啊!   也许是错觉,好像有一道不一样的目光,落在了幼幼身上,缠~绕着温柔,怜惜,爱慕。凭着5.1的视力,幼幼找到了目光的来源,那是一个在班上不怎么吭声的男生,黑黑壮壮的,有点腼腆。此男名叫韩国仁,因为这个名字,没少被人误解。入学后第一堂课,同学们轮流做自我介绍,他走上台,略低着头说,大家好,我是韩国人……台下一片哗然,女生们关于韩国美男的幻想,瞬间破灭。   只要面对的不是帅哥,幼幼的头脑就像奔腾处理器一样敏锐,她迅速意识到,此男对自己有意思。   有人喜欢,终究是好事。幼幼的心里,终于找到了一点安慰。   韩国仁削了一只梨,递给幼幼。   幼幼接过,微笑,道谢,一口咬下,汁多肉嫩。   “你跟……辅导员是什么关系?”韩国仁低着头,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到了幼幼耳中。   幼幼顿时心慌起来,难道同居被人发现了?   她慢慢咽下嘴里的果肉,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关系挺好的……”韩国仁如是说。   原来是这样,幼幼松了一口气说:“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韩国仁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差不多到点打针了,幼幼把这帮没良心的同学都赶回去了。   护士姐姐推着车,敲门进来。   幼幼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思考打左边屁股还是右边屁股。两边都是肉,真难抉择。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当下最火的宫斗剧,护士一手在幼幼的屁股上涂抹消□□水,眼睛却一直盯着电视机。   幼幼心惊胆颤,生怕她一时失手扎错了地方。在心理作用下,幼幼屁股绷得紧紧的,一针打完,感觉比平时疼了好几倍。   幼幼提起裤子,目送护士出去,却看见莫四海站在门口。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幼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忙抓过毯子盖在身上。   “你打针的时候。”莫四海云淡风轻的回答。   “你,你看到什么了?”幼幼紧张不已。   “你别总是躺床上,多下床走动走动。”莫四海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长腿交叠。欠身从床头柜里拿出医院每天出具的收费单看了看,又放回去,没有说话。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吃饭了吗?”幼幼拿开毯子问。   “还没。”   晚霞从窗口照进来,落在莫四海身上,他的头上仿佛氤氲着一层绒光,发梢也变成了透明的金黄色。幼幼看着他如剪影一般的侧脸,一时发愣了。   他似乎注意到她在看她,视线也朝她看过来。   幼幼忙说:“那一起去医院食堂吃吧,这里的伙食还可以。”   莫四海阴阳怪气地说:“价钱更可以。”   幼幼知他还在气她住私人医院,虽然花的是她自己的钱,但只要他觉得你铺张浪费了,心里就会不舒服。幼幼试图改变他的消费观念,说道:“生病本来是很痛苦了,当然要让自己吃住更舒服一点。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才是硬道理。钱不用掉就只是一张纸,只有用掉才能实现它的价值。”   莫四海反驳说:“我不同意。钱和卫生纸都可以擦屁股,但你会用钱来擦屁股吗?显然不会,不仅浪费资源,还膈屁股。所以,钱要用在适当的地方,才能实现它的价值。”   一提到钱,他的理论就一套一套的,信手拈来。   幼幼说不过他,憋了半天最后冒出一句:“你到底吃不吃?”   “吃。”他这一下倒是答得干脆。   幼幼下了床,往病号服外面又套了件薄薄的防开衫。   德亚医院不像其他医院人来人往,除了妇产科人多一些,其他科室都是冷冷清清。幼幼和莫四海一前一后走出住院大楼,往医院食堂走去。说是食堂,其实是承包给私人经营的小餐厅,菜式都比较清淡。   从住院部到食堂要经过门诊大楼,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大门前面,下来一个打扮时尚的孕妇,轿车随后又开走了。孕妇戴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中长卷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她走到台阶处,将墨镜插到头上,一张没有化妆的脸露了出来。   这时幼幼正走到急诊室的出入口,和门诊大厅正门只有七八米距离。看到不远的孕妇,幼幼猛地一惊,迅速转过身,一下就撞到了跟在她后面的莫四海身上。   莫四海冷不丁被她撞了一下,下意识就往后退让,幼幼一把扯住他说:“别动。”她把头埋在他胸口,低声说:“前面那个女人走了吗?别让她看到我。”   莫四海朝前面看过去,一个女人正走进大门,随后就看不到了。   “进去了。”   幼幼这才慢慢侧过脸往后看,大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她又四处看了看,这才放开莫四海。   “你看到谁了?”莫四海问。   “我后妈。没想到她来这里做产检的吧。不知道是不是我爸送她来的。你掩护我,别让他们看到我。”   “看到了又怎样?”莫四海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知道一个二十岁当姐姐的人是什么心情吗?”   莫四海没有答话。   “反正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幼幼有点沮丧地说。   莫四海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一把揽她入怀,带着她往前走。他的转变太突然了,幼幼一时有点慌,忙问:“你干什么?”   “掩护你。”莫四海不动声色地说。   幼幼被他揽住,快步经过了门诊大厅,又走过一片停着车的绿化带,直到进了食堂的玻璃门,他才放开她。这一路她身体僵硬,完全是被他牵引着走,到了食堂被冷气一吹,才发现自己竟然满头大汗。   ? ☆、莫老师,谢谢你 ?  吃过饭,莫四海送幼幼回病房。   病房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她的视线先落到莫四海身上,笑了一下说:“莫老师好。”然后才转向幼幼说:“妞,我来看你了。”   此女正是幼幼的头号损友朱依凡。   幼幼假装生气,翻了个白眼说:“你是谁呀?你走错房间了吧?”   朱依凡扬了扬手中的一盒蛋挞,笑容潋滟凑到她跟前说:“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病,别弄得那么矫情。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家田蛋挞,还是热的,趁热吃。”   幼幼开门进去,把空调和电视打开。朱依凡随后进来,一边打量房间一边赞叹说:“不错嘛,这住院跟住酒店一样。”   莫四海没有进来,在门口说了一声:“我走了。”   “莫老师,吃个蛋挞再走吧?”朱依凡追到门口说。   “不用了,你们吃吧。”   莫四海说完就走了。   “不吃更好,我一个人吃。”幼幼冲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拆开蛋挞,三两口就消灭了一个。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朱依凡笑着说。   “今天下午不是没课吗?你又干什么去了?”幼幼瞥了她一眼,又拿起一个蛋挞,“是不是跟齐宇约会去了?”   “我跟他分手了,今天下午。”朱依凡口气寻常,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听的人却大吃一惊,停止了吃,睁大眼睛追问:“分手了?为什么?你们交往才多久啊,怎么这么快就分了?”   朱依凡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冷冷地说:“他是个变~态。”   “变~态?他怎么变~态了?”幼幼脸上的惊讶更甚。   “我在他电脑里看到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他和其他女人的亲热照片,还有床~照。他还给这个文件夹命名黑木耳,够龌龊吧?幸好我还没跟他上~床,不然真恶心死了。”朱依凡嗤了一声,貌似平静的脸上还是透露出几分愤怒。   床照?黑木耳?幼幼脑补了一下那些画面,有些郁结地说:“为什么搞摄影的男人都有这种爱好呢?”   大学期间,朱依凡交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但每一段感情都很短命。对于这样的结果,她总是一笑而过。她给幼幼的感觉,是一个表面洒脱,其实内心很没有安全感的女人。男人交很多女朋友是风流,而女人交了几个男朋友就成了放浪,所以朱依凡在学校的名声并不好,别人在背后说她傍大款当二~奶。只有幼幼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有点恋父情结倒是真的,她交往的男人都是比较成熟的,所以成了别人诽谤她的依据。齐宇算是个例外吧,虽然年纪不大,但面相老成,和朱依凡站在一起还是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即视感。   说起幼幼和朱依凡的相识,还有一段小插曲。大一军训第一天,幼幼去三食堂打饭,队伍排得蜿蜒连绵,有熟人排在前面的都插队了。幼幼正观望着哪条队伍人少,一个长相有几分猥琐的男生冲着她招手说:“美女,过来,我帮你打饭。”幼幼很不要脸地以为他在跟自己打招呼,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男生仍热情在招呼着:“美女,来呀,过来这边啊……”幼幼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叫自己,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站着一身材高挑的美女,即使穿着迷彩服,也掩盖不了她傲人的身段。   幼幼尴尬得红了脸,灰溜溜逃到队伍最后面。美女对男生的殷切呼唤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幼幼身后排队。幼幼只觉得太丢脸了,心想那美女一定在心里笑她自作多情吧。   美女拍了拍幼幼的肩说:“你好,我叫朱依凡,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蔡佑佳,你可以叫我幼幼。”幼幼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和她谈笑起来。   后来开班会她们才知道,两人原来还是一个班的。   在班上,幼幼和朱依凡经常厮混在一起,可以肆无忌惮地开玩笑,互损,但也没有达到无话不说的境界。有些事,幼幼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比如她的家庭,还有她和莫四海“同居”的事。朱依凡也有她的秘密,她只告诉了幼幼分手的上半段,没有说下半段。   齐宇是摄影协会的会长,平时没课的时候,他经常泡在社团工作室里编辑照片。今天中午,朱依凡去活动室找他,想约他一起去医院看幼幼。齐宇不在工作室,旁人说他上厕所去了,她便坐在他的电脑前等他。眼角瞟到他的电脑桌面上有一个最小化了的文件夹,命名为黑木耳。她一时好奇,点开一看,那里面居然有许多齐宇和其他女人亲~热的照片,有些简直不堪入目。那些女人,也许也包括她,在他眼里通通视为一类,黑木耳。   她又惊又怒,幸好她还没有跟他上~床,不然哪天他也会怂恿她拍那种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视频吧?   齐宇如厕归来,一进门看到她来了,马上笑脸相迎:“你怎么来了?”   朱依凡气得身体发抖,一张脸憋成了紫红色,如果这时她手里有一杯热水,她会毫不犹豫地泼到他脸上。正要发飙时,莫四海和杂志社社长刘振权一起从门口经过,刘振权停下来冲齐宇说:“齐宇,这一期的照片弄好没有?弄好了发给我。”   齐宇说:“马上发。”说着快步走到办公桌后,一看电脑屏幕,愣住了。他知道朱依凡已经看到了那些照片。   不知为何,朱依凡心里突然就转了念头,站起来迅速朝着莫四海追去。   “莫老师,等等我。”她不去想齐宇有什么反应,就这样结束了吧,彼此撕破脸皮,只会更加难看。   “你怎么在这里?”莫四海回头看她。   “莫老师,你们编辑部还有没有去年十月份的校刊,封面是我的照片,我想留一本。”朱依凡找了个借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我帮你找一下。”莫四海边走边说。   摄影协会的工作室出门往左第二间就是校刊编辑部,朱依凡跟着莫四海走到编辑部门口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急促而不安。她没有应答,倒是莫四海回头看了一眼说:“齐宇叫你。”   “不用理他。”朱依凡铁了心不回应。   莫四海走进编辑部,对一个实习小妹说:“帮我找一本去年十月份的校刊给她。”   “好的。”不一会儿,实习小妹便找到了校刊,递给朱依凡说,“这期封面是你吧?拍得真漂亮,不过你本人更漂亮。”   “谢谢。”朱依凡接过来,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翻看起来。   齐宇走到编辑部门口,往里看了看,没有进来,低声对朱依凡说:“朱依凡,你出来一下。”   朱依凡置若罔闻。   齐宇叫了几遍,朱依凡依然翻着杂志,装作没听到。他终于忍不住,进来拉她出去。朱依凡一把甩掉他的手说:“你干什么?”   “你听我解释,我们出去说好不好?”齐宇低声哀求。   “我现在正式宣布,我们分手了,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朱依凡说完,重新拿起校刊,不再理他。   齐宇低声下气说:“是我不对,照片我已经都删除了,我保证,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你也知道,我的爱好就是摄影,我拍下来,只是为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相信我,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我是真的喜欢你……”   朱依凡抬起头,漠然地看着他说:“你不用解释,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管我跟谁谈恋爱,只要分手说出了口,就不会再收回了。请你不要在这里影响其他人工作。”   齐宇知道别人都在看着他,顿觉脸上挂不住,不甘心地抽走朱依凡手中的校刊,一把甩开,然后拉起她的手往门外拽:“朱依凡,分手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你跟我出去说清楚……”   “你放手,我刚才在你们摄影社那边没有发火,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你不要逼我撕破脸给你看!”朱依凡发起火来,语气决绝。   “朱依凡,我们还没完,走着瞧!”齐宇甩开她的手,愤然离去。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朱依凡歉意地向在场的人点点头,然后捡起掉落在门边的校刊往外走去。一走出门口,她又停住了,她看到齐宇正站在走廓里,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她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正犹豫着,身后传来莫四海的声音:“我送你回宿舍。”   莫四海越过她,往楼梯口走去,她赶忙跟了上去。两个人并排从齐宇面前走过时,她能感觉到齐宇的目光像烙铁一样印在她身上。莫四海突然站住,对齐宇说:“哥们,都说女人如衣服,既然这件衣服不合身,你就换一件。”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   朱依凡跟着莫四海一路无话地到了女生宿舍,途中几次想跟他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直到他转身离去时,才冲着他的背影说:“莫老师,谢谢你。”   莫四海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径直走远了。   ? ☆、人面兽心的家伙 ?  一个星期后,幼幼出院了。医生嘱咐她,以后要禁烟酒、海鲜、浓茶、咖啡……幼幼顿时感觉生了这场病,人生的乐趣都少了许多。   幼幼慢吞吞走在校园里,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左顾右盼,看到丹学姐挽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生走过来。   “幼幼,你出院啦?病都好了吧?”   “好了。”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男朋友,顾源。他跟你一届,比我小两岁,我们是姐弟恋哟。”丹学姐兴奋地说。   幼幼对丹学姐的措词很无语,谁会介绍自己的男朋友时加一个“新”字?这不是会给人一种她交了很多个男朋友的感觉吗?但丹学姐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她长了一张电视剧里最适合演小三的脸,乍一看,是个挺狐媚又精明的女人,但只要开口说几句话,就暴露了本性的天真和傻气。   “幼幼,你怎么还不交男朋友?我们一起住了那么久,你好像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啊。”丹学姐丝毫不顾男友在场,大大咧咧说。   “没人看上我啊。”幼幼自嘲。   “怎么会?你长得也不丑啊。”丹学姐脱口而出,一脸认真。   幼幼只觉胸口沉闷。幸好她了解丹学姐,不然非被她气晕不可。   “听说你们班要跟公安学校帅哥搞联谊,你可要把握机会哦,他们说,大学不谈恋爱会成为人生的一大遗憾。你抓紧时间减减肥,再弄个发型,一定会有人看上你的。”丹学姐说完就挽着男朋友走了。   虽然丹学姐说话经常是毫无内容,但她有一点说到幼幼心里了,大学不谈恋爱会成为一个遗憾。   联谊会在A大的大礼堂举行。晚上,幼幼精心打扮一番,穿了一条黄色高腰连衣裙,宽大的裙摆将她的小肚腩巧妙地遮住了,而抬高的腰线让她的腿部线条拉长,再配上一双裸色高跟鞋,视觉上给人一种比本人更高更瘦的感觉。   到达礼堂,一眼瞧见横幅上大大的“殡仪”二字,幼幼顿时四肢发麻,一股阴森森的凉意从脚底板冉冉升起。   她竟然忘了,公安学校旁边还有一所专科学校,因为学校比较小,所设的专业都是些偏冷门的专业,所以学生不多。她突然想到,为什么莫四海只说“对面学校”,而不直接说校名,原来是这个原因。   莫四海,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竟然让她们和殡仪系联谊!幼幼在心里痛骂他。   礼堂里张灯结彩,音乐飘扬,舞台下已经摆好了桌椅,各种零食饮料任吃,既然来了,还是先吃饱喝足再说。幼幼找了个位置坐下,放眼望去,殡仪系的帅哥还是挺多的。显然他们也为了这次联谊会,做足了准备。幼幼迅速搜寻到了一个拔尖的帅哥,眉如远黛,目如寒星,唇红齿白,身形挺拔,屁股挺翘,弧度完美,让人有捏一把的冲动。当然,这只是幼幼的意Y。这个男生的眉眼英俊,鼻梁挺直,只是嘴唇稍显丰厚,反倒给人一种性感的感觉。这样的男生如果不是殡仪系的,应该有不少女生主动追求他吧。   有人这样评价殡仪系的学生:这是一群为死者停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刻服务的人,这一是群克服自身恐怖后敢于直面死亡的人。在幼幼想象中,他们是一群面色惨白,冷若寒冰,可以直接拉去拍鬼片不用化妆的人。亲眼目睹后,幼幼才明白,传闻是不可尽信的,想象也是会有偏差的。   当幼幼的目光专注于这位美男身上时,美男也发现了幼幼。他正是那晚在KTV见过幼幼的男生。美男见到她似乎很高兴,朝她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幼幼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美男名易天渝,黑龙江人,普通话说得那叫一个纯正,就像电台主播的声音,听起来舒缓又温情。当晚,他上台唱了一道《青花瓷》,一边演唱一边写毛笔字,同时展现了他的两项才艺。台下,女生们尖叫连连。   一曲唱到尾声,他拿着写好的一幅字,走到幼幼面前说:“送给你,希望你喜欢。”上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字体有颜真卿的风范。   瞬间,幼幼成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众多的目光中,有两道是特别的。一道来自韩国仁,羞怯中带点忧伤,忧伤中带着祝福。而另一道,来自莫四海,那是一种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完全属于旁观者的目光。   幼幼有点不甘心,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主动拥抱了易天渝。这个拥抱让易天渝激动起来,他回抱住幼幼的身体微微颤抖。   围观者开始起哄,自发齐声高喊:亲一个!亲一个!   易天渝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对幼幼伸出右手,微一颔首。幼幼会意,也伸出手来。易天渝握着她的葱白纤细的手指,在手背上轻轻一吻,十分绅士。   他朝大家挥了挥手表示感谢,然后在幼幼身边坐下来,握着幼幼的手却似乎没有松开的意思。幼幼忽然觉得有点别扭,借口要喝水,把手抽出来抓住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易天渝注视着幼幼的侧脸,目光灼灼。   幼幼转过头,也看着易天渝。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她就是想不起来。   “我们见过吗?”幼幼问。   “给你一点提示,去年十一,梅林寨……”   他说到这,幼幼一下就想起来了,又惊又喜地说,“哦,是你啊!我真没想到!”   幼幼瞬间觉得他亲切了,刚才的尴尬和拘束荡然无存。   梅林寨是离A大两百公里的一个少数民族村落,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去年十一假期,幼幼报了团去梅林寨游玩,这个团是学生组织的,费用控制到了最低,两天一夜包吃住才一百块钱。当然,晚上住的是帐篷,吃的是户外烧烤。   一行有三十几个人,都是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本来预定的出发时间是早上八点,结果有人迟到,延误到十点才出发。   车是团长租来的一辆大巴,确定人员都到齐后,大巴车缓缓启动。开了不到十米,突然车身一阵震荡,伴随着一声巨响,然后有人尖叫,撞车了!   学生们回过神来,纷纷下车,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大巴车身被撞得凹进去一块,旁边倒着一辆撞得几乎散架的摩托车,一男一女两个人被撞飞出去,落到了马路边上。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夫妻,鲜血从他们身下流出来,蔓延成红色的一滩。男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女人痛苦地呻呤着。   很快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   在这次事故中,大巴车并没有过错,团长和司机向警察解释了情况,又仔细检查了车身有没有撞坏,一晃又耽误了两个小时。本来大家早上出来时都高高兴兴的,现在却一个个垂头丧气,车厢里气氛异常压抑。   忽然一个尖锐的女声在车厢中响起,“怪不得今天会碰到这种倒霉事,原来有两个殡仪系的坐在这里,晦气!”   她的声音像一记惊雷,格外刺耳。   闻言,大家纷纷站起来,四处张望。   “谁是殡仪系的?”   “团长,你怎么把殡仪系的也招进来了?”   “有没有搞错啊?”   “……”   顺着大家的目光,幼幼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男生。   易天渝原本帅气的脸因为尴尬和愤怒变得扭曲,一旁的同学则涨得满脸通红。   那个尖刻的女声还在喋喋不休。幼幼站起来,冲着她说:“你闭嘴!明明是一场意外,你却怪到殡仪系头上,有意思吗?殡仪系怎么了?没有他们,你只怕死无连葬身之地!”   幼幼话一出,那个女生就不敢吭声了,只凶狠地瞪着幼幼。   过了一会,那女生又说:“团长,我不去了,我怕被人克死在半路上,你还是把钱退给我吧。”   她开了个头,马上有人响应:“唉,发生这种事,什么玩的心情都没有了,我也不想去了。”   团长手忙脚乱地安抚大家。   直到坐在后排的那两个男生下了车,大家才稍稍安静一下。   幼幼愣了一下,也跟着下了车。   “你们别生气!”幼幼追上他们说:“这些人都缺心眼,别理他们。”   易天渝笑了笑,无奈地说:“没什么,已经习惯了。谢谢你。”   “我又没做什么。”幼幼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快上车吧,快要开了。”易天渝说。   “不去了,跟这些人一起玩,只会败坏的我心情。我回家了,拜拜。”幼幼冲他们潇洒地挥挥手,穿过马路去坐公交车。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有一个男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上了公车,消失在远处。   “我来你们学校找过你几次,没找到,前段时间在卡乐迪也看到你了,但是没有机会跟你招招呼,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你了。其实我们还挺有缘的。”易天渝望着幼幼,目光如水般温柔。   “是啊,挺有缘的。”幼幼附合说。   “你是学会计的?”   “是啊,你呢?你学什么?”   “陵墓设计。”   幼幼哦了一声,又问:“你为什么学这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对古代的各种陵墓感兴趣,别人旅游都是去看风景,   我却喜欢参观各种陵墓,秦始皇陵,明十三陵,马王堆汉墓……这些我都去过。我对风水也很感兴趣,那次报名去梅林寨,就是听人说那里风水奇特,想去看看。”易天渝又笑了一下说,“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怪人吧?”   “不会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   “那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我?”幼幼想了想说,“我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   易天渝很健谈,不时开一些小玩笑,逗得幼幼捧腹大笑。幼幼问他,你不怕死人吗?易天渝说,死人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又不会害你。只有活人才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幼幼想想也是。   那晚两人聊了很多,直到联谊会结束才依依惜别。   ? ☆、感情是不能用来试探的 ?  联谊会后,促成了几对情侣。   周五傍晚,幼幼在易天渝的陪同下,头一次参观了他的学校。   殡仪系的就业前景是很乐观的,很多人一入校,就被各大城市甚至港澳台地区的殡仪馆预定了。相比之下,在大马路上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到三个会计专业的学生,僧多粥少,前景渺茫。   吃过晚饭,易天渝带幼幼去学校后山散步。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拾级而上,路两旁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树,昏黄的路灯每隔十几米就有一盏,照得小路幽暗深邃。   走了一段,幼幼穿着高跟鞋有点累了,看到路边有一块大石头,便坐了上去。易天渝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想说什么忽然又噤声了。   幼幼望了望四周说:“你们学校虽然小了点,环境还真是不错,安静,又舒服。不像我们学校,到处是人,跟菜市场一样。”幼幼一手搭在石板上,手指触摸到一道凹陷的纹路,她低下头看了看,惊讶地说:“你看这上面有字!”   易天渝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故意问:“上面写的什么?”   幼幼仔细辨认,故显考周公文德老大人……之墓。最后几个字幼幼没有念出来,她已经惊恐地跳起来,向前扑过去,撞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这,竟然是一块墓碑!而她,刚才还一屁股坐在上面!   她这才发现,树林中影影绰绰卧着不少大大小小的坟墓,在夜色的笼罩下寂静无声,令人毛骨悚然。   惊吓过后,她一把推开易天渝,生气地说:“你故意的是不是?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易天渝忙安抚她:“对不起,吓到你了。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刚才看到石碑上的字,你还一直夸我们学校环境好。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往回走吧。放心吧,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你。”   “你走我后面,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幼幼命令道。   易天渝含笑不语。   幼幼走了几步,猛地回头看易天渝还在不在,她真怕他突然消失了,留她一个人在这恐怖阴森的地方。   她害怕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易天渝忍着没有笑出声。   幼幼干脆抓住他的衣角,这样就不担心他突然玩失踪了。   “哎,你扯我衣服我怎么走路啊?”易天渝说着很自然地牵起了幼幼的手。幼幼全身冰凉,而他的手温暖舒适,那种被包裹在掌心的安全感让幼幼暂时忘记了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这样牵手似有不妥。   一直走到山脚的平地上,能看到校外来往的行人和车流,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幼幼才感觉到元气渐渐恢复了。   刚才四下无人还不觉尴尬,此刻却只觉脸红发烫。她抽出手,故作轻松说,“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   “我送你到校门口。”   “我不住学校。”   “哦?那你住哪里?”易天渝略感意外。   “我住家里,我去坐公车了。”   “那我送你到公交站。”   易天渝执意陪幼幼等公交车,修长的身影立在一侧,心中暗暗祈祷公交车晚一点来,这样他就可以多陪她一会。   一向左等右等不来的公车这次却很快到来了,幼幼上车后正准备投票,身后一只长臂伸过来,替她刷了公交卡,一回头,易天渝冲她笑着说,“一路平安,到了给我发信息。”   幼幼回以微笑,挥了挥手,“嗯,拜拜。”   易天渝目送公车远去。幼幼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他还站在原地。   坐了两站,幼幼就下车了。   回到住处,莫四海正在客厅看电视。   “嗨!”幼幼心情大好,面带笑容,主动跟他打招呼。   莫四海却没有以同样的热情回应她。   幼幼想让他知道,自己正被一个帅哥热烈追求,于是,在他旁边坐下,翘着腿,手撑在膝盖上说:“莫老师,我最近很困惑,有一个男生追我,他嘛,长得帅,歌唱得好,书法也很棒,人又随和,还会讲笑话,简直挑不出一点不好,你说我是答应他呢,还是答应他呢?我真的好困惑好困惑……”   旁边的人始终无动于衷,半晌,才带着一点不耐烦说:“你影响我看电视了。”   幼幼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回房间去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天一时冲动和易天渝拥抱,只是想激一下莫四海,之后和易天渝继续来往,也是想让莫四海知道,她其实是很有人气的。她就是很想刺激他,想让他重视一下她,可惜,收效甚微。   周六,易天渝提出请幼幼吃肯德基。   幼幼一向对吃没有抵抗力,大脑还没应该过来,嘴里就已经答应了。   餐桌上的话题,依然是由易天渝主导。他向幼幼介绍了一种原始的火葬方式:先把尸体放在一个平台上,然后从空中降下一块大石板,把尸体压扁,目的是为了排除尸体里的水份。然后淋上汽油,点火,尸体就像柴禾一样烧了起来。由于受热,人体的韧带收缩,尸体会慢慢地翘起来,就像熊熊大火中坐着一个人。最后,尸体烧得差不多了,工作人员把火熄灭,把没有烧完的残骸清理出来,丢到湖里喂鱼……   “你知道吗?你们常吃的那种鲶鱼,就是在臭水沟里吃尸体长大的……”   易天渝在讲这些的时候,幼幼手里拿着的一条鸡腿迟迟没有送进嘴里,她低头看了一眼,喉咙里突然发出“呃”的一声……昨天,她还吃了鲶鱼,吃得很过瘾。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吃鲶鱼了。   当然,也包括,再也不和易天渝一起吃东西了。   幼幼犯了一个错误,从她主动拥抱易天渝的那一天起,大家就公认他们是一对了,之后的频繁交往更是加深了这种认识。易天渝当然也这样认为。所以,当幼幼连续三次拒绝了易天渝的邀请后,他终于沉不住气了。幼幼也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约他出来摊牌。   在校外一家小甜品店里,幼幼对易天渝说:“你喜欢我,对我好,我真的很高兴,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是,当我意识到你是认真的时候,我却退缩了。对不起,如果我给了你一些错觉,我向你道歉。以后,如果有可能,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如果你觉得做朋友会尴尬,那我们……就做回陌生人吧。”   易天渝的眼中有星星点点的火苗,似乎随时会燃烧,或者熄灭,他逼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对你,只是朋友间那种喜欢,如果是恋人那种,还达不到。”   幼幼说完,时间似乎凝滞了一会。   “我明白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代表了一种终结。易天渝起身往门外走去。   幼幼叫住了他:“等一下。”   她从包里拿出易天渝送她的字。   “这个,还给你。去送给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女孩吧,那个她,也许并不在水一方,而就在你的身边。”幼幼无比真诚地说。   易天渝是一个不错的男生,她真心希望他找到一个和他情投意和的好姑娘。   易天渝接过去,勉强笑了笑说:“再见。”   “再见。”   目送易天渝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幼幼才发现,自己背上已经冒汗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感情是不能用来试探的。喜欢或不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很直观的感受。她不喜欢易天渝,她一开始就知道。她喜欢的人,离她很近,却又总像隔了千山万水,她怎么努力也到达不了他的心里。? ☆、丑小鸭会变成天鹅 ?  教学楼走廊上。   朱依凡追上莫四海说:“莫老师,我报名参加了校园风采大赛。”   莫四海停下脚步问:“你表演什么?”   “舞蹈。”朱依凡说,“莫老师,如果那天你来看我比赛,我一定得表现得更好。”   莫四海神色淡然地笑了笑:“你是我的学生,我当然会去支持你。”   朱依凡咬了咬唇:“如果我得奖了,也算是为班集增加荣誉,那我可不可以问你要一个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请我吃饭。”   “好。”莫四海爽快答应了。   上课铃响了。莫四海走上讲台,交待了本周的工作安排,末了,他说:“今年的校园风采大赛,还有半个月就举行了,我们班有哪些同学报名了?”   季晴说:“只有朱依凡一个人。”   莫四海扫视着台下说:“我希望大家能够积极参赛,这是一个锻炼自己的好机会,不要怕拿不到名次被人笑话,只要敢站上舞台,你就已经赢了。还有人报名吗?”   教室里鸦雀无声。   “每一个人身上,都蕴藏着各种各样的潜能,不去尝试,你永远不知道你身上有多大的能量。”莫四海左右扫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幼幼身上,“蔡佑佳,我觉得你身上很有喜剧天赋,你要不要演个小品什么的?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宋丹丹。”   “她不是宋丹丹,她是贾玲。”朱依凡打趣说。   全班哄然大笑。   幼幼瞠目结舌:“莫……老师,为……为什么是我?”   莫四海一本正经地说:“大家如果支持我这个提议,请掌声鼓励一下。”   掌声,起哄声,哗啦一片。   莫四海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就这么定了,你如果需要搭档,其他人无条件配合。你们还有半个月时间,好好准备。”   幼幼欲哭无泪。   她能表演什么节目?从小到大,她真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才艺。跳舞吧,肢体不协调,节奏感也差,军训时同手同脚被教官骂得够呛。唱歌吧,高声上不去,低声下不来,一句还没唱完,字幕就已经到了下一句,怎么也跟不上。   魔术?杂技?胸口碎大石?幼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在心里FUCK了一遍莫四海。   晚上,幼幼一进客厅,就嚷嚷着:“莫四海,你公报私仇!你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莫四海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你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为了不让大家看笑话,幼幼下了一番苦功夫,自己一个人编排了一段脱口秀。   两周后,校园风采大赛如期举行。   比赛在学校广场举行,放眼望去,人山人海。今年的赞助商非常慷慨,拿出了一大笔钱,所以舞台的布置和灯光音响都比去年上了一个档次。   后台,幼幼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不停地念叨:“怎么办?我心跳好快!我尿急!我等下要是忘词怎么办?”   朱依凡笑着安抚她:“你深呼吸,放松……待会上台表演的时候,尽量不要看台下,不要停顿,一鼓作气演完就是了,相信自己!”   活动志愿者过来说:“下一个三号出场,谁是三号?”   朱依凡举手说:“是我。”   那人又说了一句“做好准备”就走了。   朱依凡今天也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今天,她要让别人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朱依凡。   她穿着露脐运动背心和字母哈伦裤,外面套一件五彩斑斓的棒球服,配一双白球鞋,头发束成马尾,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大大的银色耳环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妆容和服饰相得益彰,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又性感。   音乐响起,是一首节奏感非常强的曲子。朱依凡随着音乐起舞,动作流畅有力,时而妩媚,时而激情,跳到半曲,她脱掉了棒球外套,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美腿更加惹人注目。   会计班的同学齐声呐喊:依凡依凡,百里挑依,卓而不凡!   齐宇带领几个社员对本次比赛全程拍摄,在拍朱依凡时,他的手指有些迟钝。他一直以为朱依凡和其他女人一样,也是爱慕虚荣的花瓶,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小看她了。   有一个女生捧着一束鲜花站在舞台边,不知是要献给哪一位参赛者的,他忙跑过去,对那女生说:“花卖给我。”说完塞给她两张百元钞票,不由分说把花抢了过来。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刚刚减弱,因为齐宇捧着花出现又再次爆发,朱依凡接过花,从容地笑着说:“谢谢。”她走到台下,便把花丢到一旁,空手离去。齐宇哑然。   比赛进行过半程,马上就轮到幼幼出场了。   她在后台紧张得全身发软。   手机收到莫四海的短信:别紧张,你就当自己是来砸场子的。   欺人太甚,人家都已经紧张得快不行了,你还火上浇油!幼幼能想象到莫四海现在正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一口怒气从胸□□发出来,内内滴,我就豁出去了,怕丑不是少先队,胆小不是蔡佑佳!   深吸一口气,幼幼调整了面部表情,微笑着走上舞台。   “大家好,我是蔡佑佳,你们可以叫我幼幼。今天我要给大家讲一个丑小鸭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小时候的我,长得很丑,用我妈的话说,叫丑得稀奇。没错,是我亲妈说的。不信,你看这张照片……”   幼幼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一张两岁小孩的照片,看不出男女,头发稀疏,目光呆滞,一脸智障儿童相。   “三岁之前,我不会叫爸爸妈妈,不会说话,也不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我最钟爱的玩具是一个竹编的小篮子,我每天走到哪里都要提着它,不许任何人碰。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一个傻子,他们都劝我爸妈趁年轻再生一个。但我妈妈坚信我不是一个傻子,她觉得我只是比其他小孩发育得慢一些。她每天不厌其烦地对我重复我所看到的一切事物,太阳,花朵,房子,小狗,小猫……   “终于有一天,我开口叫了一声妈妈,叫得含糊不清,这是我人生中发出的第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声音。我妈妈喜极而泣,比打麻将赢了三家还高兴。这些都是我长大后我妈,还有其他人告诉我的,我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慢慢地,我长成了一个普通小孩的样子,当然只是人群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孩。上初中后,我的爱美之心来得汹涌而澎湃,那时我已经和我妈差不多高了,她的衣服我都能穿。我经常偷穿她的衣服出门,走在路上回头率很高。有一天我还穿了她的高跟鞋,走着猫步去上学。但是我忘了那天有体育课,没办法,总不能光着脚上课吧?我只好穿着高跟鞋跟同学们一起跑步。体育老师看着我,白眼翻得就像双色球开奖箱里的乒乓球一样。他肯定以为我已经没救了。”   大屏幕上随着幼幼的演说又出现了她少年时的照片,明明是稚嫩的模样,却穿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衣服,有垫肩的毛呢外套配格子裙,有高领蕾丝套头衫配黑色小皮裙,看起来夸张又搞笑。   “上高中后,我的爱美之心终于不那么盲目了,我开始观察别人的穿着打扮,也看了不少时尚杂志,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的风格。走在路上,也会有人冲我叫一声,美女!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在我自己看来,我是变美了,也变得自信了。长大后,经常有人跟我说,你跟你妈长得真像。我把这当成是一种赞美,因为在我眼中,我妈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高考后我参加了一次公益活动,接触到一些自闭症的儿童,他们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天使,行为刻板,语言贫乏,几乎不与别人交流。大部分自闭症儿童都伴有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碍。看着他们,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我这才意识到,三岁以前的我,其实是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   “庆幸的是,我的妈妈在所有人都劝她放弃我的时候,她选择了坚持,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这就是母爱的力量。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也最强大的力量。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些自闭症儿童的图片。照片中的孩子,明明是最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纪,却一个个面无表情神色呆滞,看着让人心情非常沉重。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自闭症儿童,他们像丑小鸭,被人排挤,嘲笑,但是,如果人们多给他们一些关怀,一些温暖,也许,丑小鸭会变成美丽的天鹅。我相信,爱与关怀,才是治愈心灵的良药。   “故事就说到这里。谢谢大家。请大家记住我,我是幼幼,美女幼幼。”   幼幼说完,朝台下鞠了一恭。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听着欢呼声最热烈的地方,幼幼知道莫四海和班上同学一定坐在那里,她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洋溢着骄傲和自信。今天,她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站在舞台上讲自己的故事,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没有遗憾。   ? ☆、单纯还是傻 ?  比赛结束,朱依凡得到了舞蹈组第一名,幼幼得到了一个特别奖。   晚上,莫四海兑现诺言,请朱依凡去吃麻辣烫,只不过全班学生都去陪衬,费用也是从班费里出。   大排档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季晴举起装满啤酒的一次性杯说:“朱依凡,幼幼,你们是我们班的骄傲,大家一起来敬她们一杯!来,干了干了。”   幼幼举起杯子,刚准备喝,却被莫四海拦住了。莫四海对她说:“你忘记了,医生说过你不能喝酒。”   幼幼愣了一下,没想到莫四海还记挂着她的健康。心里乐着,脸上笑着,美滋滋地说:“没事,我早就好了,几杯啤酒没关系的。”   朱依凡抢过幼幼的酒杯说:“我替你喝。”   说完一饮而尽。   同学们纷纷赞叹:“哇,朱依凡好样的,女中豪杰!”   那晚,朱依凡喝高了,说着胡话,行为一惊一乍的,几个女生都扶不住她。   一个男生挺身而出说:“我来背她吧。”说完蹲了下来,女生们忙把朱依凡往他背上扶。   朱依凡挣脱出来说:“不要,别碰我!”   她挣脱得太快,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上,幸好一旁的幼幼及时扶住了她。   女生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莫四海说:“我来背吧。”   这一次,朱依凡没有抗拒。   幼幼觉得朱依凡今天有点反常,拿了第一名应该高兴啊,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是借酒消愁?幼幼记得去年的校园风采大赛,季晴说破了嘴皮,朱依凡也不肯参加,今年倒自己主动报了名,还一鸣惊人拿了第一名,实在不可思议。   莫四海回来时,幼幼已经睡下了。   “睡了吗?”莫四海敲门。   “有事吗?”幼幼问。   “今天你表现很好,给你一个奖励。”   一听奖励,幼幼马上从床上蹦了起来。   “领导,你对我太好了。”幼幼打开门,笑眯眯问,“什么奖励?”   莫四海把一盒蛋糕递到幼幼面前。   “你特意买给我的?”幼幼心花怒放。   “女生宿舍给的。”莫四海如实回答。   原来只是顺水人情。   不管怎样,这是莫四海第一次请幼幼吃东西,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你今天说,你初中时穿你妈的衣服,是因为爱美,其实不是这样吧?”莫四海忽然问道。   幼幼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咬着蛋糕的嘴忘了合上。过了会,她反问,“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你说过,你妈是在你十二岁的时候去世的,那时你才刚上初中吧?因为别人说你跟你妈长得像,所以你想用这种方式来纪念她?”   莫四海说完,幼幼差点以为他不是学市场营销而是学心理的。他全都说中了。她之所以固执地穿妈妈的衣服和鞋子,不顾别人惊异的眼光,就是想让别人,尤其是她的爸爸知道,她永远不会忘记妈妈,她会以妈妈期待的那样活下去。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你妈妈一定会欣慰的。”莫四海说完就走开了。   幼幼却心绪难平。   妈妈,你看到了吗?你说过我是你生命的延续,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第二天朱依凡没有来上课。   幼幼问季晴:“朱依凡怎么样了?”   “宿醉未醒。”   正说着话,余凤霞跑过来,大声质问季晴:“为什么今年的助学金没有我?我的申请表你交上去了吗?”   季晴说:“我都交给莫老师了。我们班一共有十八个人申请了,学校批了八个。”   余凤霞腔调一下变了,差点哭出来:“我去年都申请到了,为什么今年没有?是不是莫四海没把我的申请资料交上去啊他要是交上去了,学校不可能不批的。我去找他问清楚……”   辅导员办公室,余凤霞推门进入,走到莫四海面前说:“莫老师,今年的助学金为什么我没申请到?”   莫四海对她不甚礼貌的态度感到些许不快,他慢理斯条拉开左手边的抽屉,找出她的申请资料,置于桌面上。   他嘴角含着一抹冷笑,轻言念道:“我来自偏远农村,家里主要经济来源是父母务农的收入。我家有六口人,父母常年在家务农,农闲时父亲会外出打零工补贴家用,妈妈在家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身体不好,每年他们的医药费对我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这些年来父母为了我和弟弟的学费及生活费,为了爷爷奶奶的医药费用四处奔波,欠下了数万元债务。我身为家庭的一员,也希望可以为辛苦劳累的父母,为贫困的家庭承担一份责任。在过去的学习和生活中我一直秉承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   莫四海抬眼直视余凤霞说:“你这是在网上抄的范文吧?据我所知,你爸爸妈妈五年前就来到A市,你爸爸开出租车,你妈妈在超市上班,你爷爷奶奶有五个子女,他们的赡养费是由五个子女一起承担的……”说着抽出一张破房子的照片,“你拍的这张你家房子的照片,其实是你农村外婆的房子,早就已经没有人住了。还有,我不认为一个勤俭节约的穷学生会用5S,综上所述,你的申请理由没有一条是真实的,所以我没有把你的资料交上去,如果你有异议,可以向校委会提出申诉。”   余凤霞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可心里就是不服气。“难道就我一个人的资料是虚假的?其他人不也一样?大家彼此彼此,心照不宣罢了。他们还不是一个写得比一个惨,拿到钱就买手机吃饭唱K去了。如果我拿到了这笔钱,至少不是用来挥霍的。”   “我只会把有限的名额留给更需要的人。你如果没别的事,就回教室吧。”莫四海低头看书,不再理会她。   余凤霞愤愤不平地回到教室,一屁股坐下,啪地一声把书摔在桌面上,响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赤耳。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吴瑜轻声问:“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余凤霞用不大,却足够全班同学都听到的声音说:“他不就是一个代理辅导员吗?他以为他是谁啊?拿着鸡毛当令箭!别人给了他什么好处啊?是不是因为我平时没讨好他,所以他才不把我的申请交上去?”   幼幼听不得她说莫四海的坏话,冷笑着说:“一个用着5S的人,就不要去争这笔钱了。”   余凤霞转头看向幼幼说:“我手机是别人送的。”   “谁这么大方啊?男朋友?你要是真的生活有困难,可以找送你手机的人帮忙啊。五千多的手机都有人送给你,区区三千块钱助学金,你又何必在意呢!”   余凤霞瞪着幼幼,咬牙切齿说:“蔡佑佳,关你什么事!你不要每次都跟我作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不是跟你作对,我只是觉得,有人比你更需要这笔钱,对他们来说,这是几个月的生活费,而对你,只是多买几件衣服多做几次头发而已。我认为莫老师做得很对,这笔钱给你,你也不见得会感恩,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这钱是国家给的,又不是他莫四海给的,他凭什么剥夺我申请的资格?你少在这里装清高了,你敢说你不想要?你只是死要面子,闷在心里不表现出来罢了。”   “是吗?不好意思,我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从来没有觊觎过这笔钱。我不像某些人,见到便宜就要占,占不到就搞得像别人占了她便宜一样……”   嘭的一声,一本书砸到了幼幼脸上。幼幼扬起脸,静静地盯着余凤霞看了几秒钟,突然从课桌上跨过去,旋风一般甩给她一个干脆响亮的耳光。   “操!你!妈!你敢打我?”余凤霞发疯般地和幼幼撕打起来,口里骂出一连串脏话。   幼幼彻底被激怒了,用力拽着余凤霞的头发,把她按到地上打。余凤霞比幼幼矮了半个头,又瘦得跟排骨一样,打起架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周围的同学见状,一拥而上分开她们,七嘴八舌好言相劝。   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莫四海正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他只是沉默地站着,未发一言,却让人感觉室内的温度瞬间低至零点。   幼幼这才从暴怒中清醒过来,看着突然而至的莫四海,内心一片兵慌马乱。余凤霞还坐在站上,披头散发,任谁拉扯也不起来。   莫四海迈着大步走过来,看了看余凤霞,然后对季晴说:“你送她回寝室休息。”季晴领命,马上去扶余凤霞。余凤霞这才起来,满脸是泪,楚楚可怜的样子。   莫四海转头看向幼幼说:“你跟我过来。”   幼幼忐忑不字地跟着他走出教室,走出教学楼,一直走到花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一盏路灯孤孤单单立在墙角,照着莫四海冷若冰霜的脸。   “为什么打架?”他问。   “是她先动手的。”   “她先动手你就有理由把她摁到地上打?”莫四海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她骂脏话,我忍不了。”幼幼不服气地说。   “三言两语就被激怒,你的定力还不如小学生。”他停了一下,又说,“你已经不小了,有二十了吧?这个年纪做事还不考虑后果,我该说你单纯还是说你傻?”   “人我已经打了,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不需要你替我上政治课。”幼幼说完说负气跑开了。   她为什么跟余凤霞打架?因为她不能忍受别人诽谤莫四海。她那么急切地想要维护他,她的这份心思,只怕全班都看出来了,为什么他就那么迟钝,一点也看不出来?难道在他心里,就只把她当学生或者房客,没有一丁点男女之间的感情吗?   校园另一角,余凤霞停下来对季晴说:“我不想回宿舍。”   “那你想去哪里?”   “你回教室吧,我自己走走。”   季晴不放心地说:“还是我陪着你吧。”   “不用了,你放心,我没事的。”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就打我电话。”   待季晴走后,余凤霞去了系主任办公室。   ? ☆、谁是兔子谁是草 ?  第二天,幼幼被叫到了系主任的办公室聆听教诲。   系主任姓刘,是一位海归女博士,今年四十六了,还没有结婚。据说她是素食主义者,对肉类和男人都有排斥心理。她的家人全在外地,工作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素食并不代表她为人和善,相反,她对学生非常苛刻,动不动就以劝退来威慑学生。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只教你们专业知识,更重要的,是教你们做人。礼,是为人处事的根本,在人与人的相处中,要互相尊重,以礼相待……”刘主任滔滔不绝地说。   幼幼一直低着头,表现得谦卑谨慎。刘主任引经据典讲了一通礼义仁耻后,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说起了幼幼听不懂的大道理。   幼幼无比怀念突发脑溢血死亡的上一任系主任,那是一个多么和蔼可亲的老头啊,见人总是笑眯眯的,而眼前这位更年期的妇女,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令人生厌。幼幼动了动站得发麻的腿,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哪位?”刘主任端正了坐姿,慢理斯条地问。   “主任,我是莫四海。”   “进来。”   门开了,莫四海进来了。      幼幼抬起头,仿佛农民伯伯见到红军叔叔,一种被拯救于水深火热的感激之情涌上心头。   “莫老师,你来得正好,蔡佑佳是你们班的学生,她动手打人,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主任,如果您同意,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莫四海说。   “我——不同意。”刘主任扶了扶眼镜,表情刻板地说,“莫老师,我知道你爱护自己的学生,但是,爱护不等于纵容。打人是性质非常恶劣的行为,必须严惩。上次你们班的刘雪艳同学使用电热杯,导致宿舍起火,我已经网开一面,从轻处罚了。但是,我不敢乐观想象,以后就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了,因为学生们会抱以侥幸心理,他们会想,就算出了事,学校也会宽宏大谅。如果我今天原谅了蔡佑佳动手打人,明天,说不定就有学生拿刀砍人……”   刘主任越说越激烈,幼幼听得快要崩溃了。   幼幼打断刘主任的慷慨陈词,略带不耐烦地说:“刘主任,您直接说,我要怎么做,才能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刘主任冷不丁被幼幼打断,非常不悦,瞥了幼幼一眼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看,我有必要找你的父母来谈一谈。”   幼幼一下傻了眼。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的家人出现在学校。从大一入学到现在,她的家人一次也没有来过学校。   一直沉默的莫四海开口道:“主任,我大一的时候,也动手打过一位同学。当时被我打的那位同学的父母过来了,他们要求我的父母过来赔礼道歉。但是谢校长说,人是莫四海打的,为什么要让他父母来道歉?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想引用谢校长的这句话,人是蔡佑佳打的,她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必牵扯到她的父母。主任如果觉得有必要严惩她,我一定遵从,只是,我身为她的辅导员,我也有责任,请主任一起责罚。”   刘主任看着莫四海,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刘主任说:“莫老师,谢校长很器重你,你要看好你们班的学生,别再出事了。上次刘雪艳的事,我已经网开一面了,如果再有下次,我绝不姑息。”   “我知道了,谢谢主任。”   莫四海朝幼幼使了个眼色,幼幼忙鞠躬说:“谢谢刘主任,我以后一定和同学好好相处,再也不会犯错了。”   出了主任办公室,幼幼跟在莫四海身后,想对他说声谢谢,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迟迟发不出来。莫四海刚才那一番话,让她有一种“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的感觉,胸腔被突如其来的感动填得满满的。   走了一段路,幼幼清了清嗓子,特别真诚地说:“莫老师,谢谢你。”   莫四海停下来,狠狠地盯着她说:“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事求过别人,我做辅导员以后,为了你们的事,一次又一次跟学校领导认错求情,尽管我心里不乐意,但我不得不这么做。以后别人说我什么,你都当做没听到。我不需要你替我出头,你别麻烦我来替你擦屁股,就是对我工作最大的支持了!”   幼幼如遭当头一棒,僵在当场。前一秒还为他赶来救场而感动,这一秒就被他呛得无地自容。   莫四海知道幼幼是为了维护他,才和余凤霞起冲突,但他自认为问心无愧,就算被人误解中伤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只有把话以最直接最难听的方式说出来,才能令幼幼不再冲动犯错。他相信她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像弹簧一样,被压曲变形后,还能弹回原位。而有些人表面看似强硬,其实内心不堪一击,这种人才是骂不得的,比如余凤霞。   一连几天,幼幼情绪低落,默不吭声。每天放学一回到住所,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上网,任凭门外饭菜再香,也不跨出房门一步。   她的心情完全被莫四海控制了,大起大落像坐过山车一样,他对她好,她就冲上了云霄,他对她凶,她就跌落谷底,这样的落差让她措手不及。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认真而执着地去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份爱,让她觉得自己如此卑微?   ————   刘振权终于宣布辞去杂志社社长一职,由大三女生王美玲接任。正式交接这天,杂志社全体人员,加上摄影社的几个人,一起外出聚餐,一来欢送老社长,二来庆贺新社长上任。这个费用莫四海自然是不会从校刊经费里出的,于是每人凑了一百块钱,新社长还额外拿出五百块请客,一共有两千多块,够大家好好吃一顿了。   大家在办公室里七嘴八舍商量晚上去哪里吃,齐宇说他舅舅新开了一家饭店,这几天在搞活动,凭他的面子酒水饮料什么肯定全免了。大家一拍即合,马上要齐宇打电话订最大的包厢。   这种需要花钱的集体活动莫四海一向很少参加,别人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强求,这次莫四海主动表示参加反而让大家感觉意外。   下午莫四海给幼幼发了个信息:晚上出去吃饭。   收到信息的幼幼一头雾水。   他要约她出去吃饭?   为什么?   他是不是发错人了?   他们已经几天没说过话了,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跟她和解?   不管是不是,幼幼还是用心打扮了一番。仔细洗了头发,吹干,梳顺,让发丝从肩头滑过垂至胸前,再用卷发棒将发尾烫卷。打理头发的时候,幼幼忽然想起网上流传的关于女人际关系的划分。女人的人际关系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可以不洗头见的,另一种是要洗了头才能见的,第三种是洗了头都不想见的。   虽然平时莫四海见过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但在她心里,他还是属于要洗了头才能见的那种。   晚上齐宇开了他舅舅的车,塞了六个人进去,其他人坐出租车去。饭店的位置不算好,但门脸挺大,装潢也挺气派。莫四海没有跟他们一起去,为了等幼幼一起走比他们晚了十多分钟才到。   当他带着一个模样清纯的女生走进包厢时,里面的小伙伴都惊呆了。幼幼也很吃惊,她以为今晚是他们两个人吃饭,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电灯泡。   一直暗恋着莫四海的学妹小陈说:“学长,快介绍一下,这位美女是谁啊?”   马上有人接话说:“还用问吗,肯定是老莫的家属啊。”   “好面熟啊,在哪里见过?是我们学校的吧?”   “我知道了,是那个,风采大赛,丑小鸭……啊啊,叫什么来着……”那人嚷嚷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你们好,我是蔡佑佳,你们可以叫我幼幼。我是莫老师班上的学生。”幼幼笑意盈盈跟大家打招呼。   莫四海拉开一张椅子给她坐,旁边的人很自觉地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给莫四海坐。   “我看,不止是学生这么简单吧?”齐宇说。   他们摄影协会的几个人是认识幼幼的,上次还一起唱过K。幼幼本来就对齐宇就没有好感,得知朱依凡跟他分手的原因后,更是打从鼻孔里鄙视他,所以干脆装作不认识。   齐宇的目光从幼幼身上转向莫四海:“老莫,我们认识几年了,这我可是第一次见你带女生出来吃饭。大家都这么熟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老实交待,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是的话我们也就不打她的主意了。”   莫四海轻浅地笑了一下,一边用茶水涮着碗筷一边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今天带她来,只是想让她跟你们认识一下。老刘都退位了,我也准备撤了,以后就由她来接手我的工作。”   闻言幼幼有些失落。   原来,这才是他带她来吃饭的真实目的。   还有,谁是兔子谁是草啊?? ☆、你是不是喜欢莫老师 ?  幼幼轻声质问:“我为什么要接你的班?你有问过我意见吗?”   “你是学会计的,现在就把专业用到实践中不是很好吗?对你以后找工作也有帮助。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可是为了你才掏了一百块钱来吃这顿饭。”莫四海气定神闲地说。   幼幼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里终于舒服一点了。让他掏钱吃饭,确实太难得了,就冲这一点她也觉得今天值得载入史册,永远铭记。   “美女幼幼,很高兴认识你。”刘振权端着半杯红酒站起来冲幼幼说,“你的演讲让我印象深刻,欢迎你加入杂志社,这一杯我敬你。”   坐在幼幼右边的小陈连忙转动转盘,将一杯红酒转到幼幼面前。幼幼没有拿酒,倒了一杯茶站起来说:“谢谢,我也很高兴认识大家。今天第一次见面,我本来应该爽快一点先敬大家一杯,但是我前段时间才出院,医生嘱咐过我千万不能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希望大家见谅。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幼幼说完举起茶杯,却没有人应她。刘振权说:“你不能喝没关系,我们理解,在场这么多男士,你随便找一个替你喝。”   幼幼看着刘振权说:“那你替我喝吧。”   “那不行,现在是我跟你喝,我又替你喝,那不等于是我自己跟自己喝?你随便指一个,就当给我这帮兄弟一个怜香惜玉的机会。”   幼幼只好看着莫四海。   莫四海拿起红酒杯说:“这杯我替她喝。”   说完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对其他人说:“她今天是我带出来的,我还要完好无损地把她带回去,你们就不要再难为她了。”   小陈嘟嘴说:“学长,你太偏心了,我都吃醋了。”   “吃醋好,促消化。”莫四海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他今天心情不错。幼幼觉得被他护着的感觉真好,还没喝一滴酒就好像要醉了,白皙的脸上也染上了红晕。   大家吃吃喝喝很快就聊开了,幼幼乐得没有人再打扰她,专心致志地剥虾,一个个剥去外壳后白白嫩嫩的虾被她整整齐齐码在碗里。她喜欢剥好了再沾酱一次吃个够,免得边吃边剥弄得满手油腻。   正准备开吃,旁边伸出一双筷子……一只大白虾转眼就落入别人口中。   “这是我剥的。”幼幼微愠。   “谢谢,你辛苦了。”旁边的人道了谢,又夹走一只。   难得见他心情愉悦,幼幼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大家热热闹闹地吃饭,喝酒,聊天。一个男人进来跟大家打招呼,他穿着白色POLO衫和休闲裤,看起来四十左右的样子。   齐宇忙站起来介绍说:“这是我舅舅。”其他人也跟着叫舅舅,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叫大哥,齐宇笑着骂道:“都跟着我叫舅舅,不许占我便宜。”   齐宇舅舅笑着给男生们递烟,一边问:“菜还合口味吧?”   学生们忙说好吃好吃。   “我叫厨房做了几个新菜,你们今天就当一回小白鼠,帮我试试好不好吃。欢迎常来,我给你们打折。”   刘振权端着一杯酒站起来说:“舅舅,我敬你一杯,祝你兴意兴隆财源滚滚。”   “谢谢,谢谢。”齐宇舅舅接过齐宇递过来的一杯酒,跟刘振权喝了一杯,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陆续又有几个男生跟齐宇舅舅喝酒。齐宇舅舅摆摆手说:“我不跟你们玩车轮战,我还有客人要招呼,就先失陪了。你们吃好喝好。”   直到这个男人走出包厢,莫四海始终未发一言。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他的眼睛骤然睁大,额头有一条青筋显露出来,手指不自觉用力,几乎要将玻璃杯捏碎。虽然五年未见,但莫四海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上一次见他,还是在法庭上。他叫张益明,就是酒后开车夺走他父母生命的罪魁祸首。   车祸发生后,他的父亲当场就死了,他母亲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最后脑衰竭也死了。那个无良司机撞人后逃逸了,三个小时后才去自首。如果不是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说不定他母亲还能活下来。他想不通,一个小偷都可以判十年,为什么背负两条人命的杀人凶手,却只判了七年?难道钱财比人命更珍贵吗?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才五年时间,张益明就已经出狱了,还开了这家饭店,生活依然有声有色,而他的父母,却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坐在莫四海身边的幼幼同样也很惊讶,因为眼前这家餐厅的老板她也认识,以前是她爸公司的一名小职员。张益明没有注意到幼幼,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还认得出她来。毕竟女大十八变。   回去路上,莫四海异常沉默。幼幼终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小心询问:“你怎么了?”   莫四海没有回答,漆黑的眼眸望着窗外。   那晚之后,幼幼感觉莫四海变得消沉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也不敢开口询问。   中午,幼幼和朱依凡一起去食堂吃饭。   幼幼握着筷子,在餐盘里挑挑拣拣,食不知味。   朱依凡打量着幼幼问:“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怎么了?”   幼幼淡淡地吁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就是郁闷。”   朱依凡抿唇笑了一下说:“遇到感情问题了?”   “算是吧。”   “幼幼,你……”朱依凡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喜欢莫老师?”   幼幼没有否认,过了一会说:“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朱依凡的答案。   “我不知道。”朱依凡笑得有些勉强。真被她猜中了,女人的第六感堪比雷达,她不仅能肯定幼幼喜欢莫四海,也感觉到莫四海对幼幼非同一般。莫四海在班上钦点幼幼演节目,吃大排档的时候又劝幼幼不要喝酒,那时候,她就有这样一种预感。所以那晚,她觉得心里憋闷,喝了很多酒。最后她被莫四海背回宿舍的时候,人是昏昏沉沉的,意识却很清醒,她真希望他背着她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世间最俗的故事,就是和自己的好朋友喜欢同一个男人。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母亲在市外的高速公路上班,管计划生育工作,吃住都在公司的管理中心,只有双休日才回市区。她家是母亲单位分的两房一厅,至今没有房产证。很多职工早就买了新房搬走了,原来的房子拿来出租。   她跟着外婆生活到上初中,就被接回来送进了一所全封闭的私立中学。她至今记得初进学校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老师和校工都很严厉,打骂学生是常有的事。把孩子送到这里的家长各有各的难处,所以对于自家孩子被体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出格很少会有人找学校麻烦。   学校一个月只放两天假,让学生们回去住一晚,拿些换洗衣物。那两天假期是她在这牢狱般的寄宿生活中最大的期盼。只有回到家,她才有可能会遇到钟鸣——那个让她情窦初开的男生。   她知道他是大学生,还是游泳队的,手长脚长,看起来瘦,其实身材很健硕。碰见的次数多了,慢慢开始聊几句。他告诉她,他叫钟鸣,在A大读书。他问她在哪里读书,她撒了个谎,说了一所高中的名字。实际上那个时候她才上初二。她个子高,发育得也比较早,比同龄人看起来成熟,有时去网吧上网老板都不查她身份证。   和每一个初恋故事一样,他们最后也难以幸免。因为他,她才考取了A大,尽管他早已不在这里。   也许是受钟鸣的影响,她后来再找男朋友,都是比她大好几岁的。除了齐宇。齐宇只比她大两岁,但面相老成,这也是她当初选择他的一个原因吧。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初恋般的心动了,直到遇到莫四海。钟鸣是温柔浪漫的人,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她,呵护她,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而莫四海是面冷心善的人,表面看起来冷冷的不太好打交道,但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且不动声色地伸出援手。如果你向他表达谢意,他还会不好意思。这样的莫四海……班上应该有不少女同学暗恋他吧?   朱依凡看着眼前和她一样为情所困的幼幼,不知道是不是要跟她争一下,还是就此退出。   慢慢吞吞,幼幼终于吃完了餐盘里的饭菜。受莫四海影响,她现在很少浪费食物了。洗碗池有不少水笼头在滴水,她洗了饭盒后,把水笼头逐个拧紧了才离开。墙上贴着“节约用水,人人有责”的宣传语,许多人却视而不见。   “今天晚上我们去酒吧玩吧?”走出食堂,幼幼突然问朱依凡。   “怎么了?你想借酒消愁,还是想找艳遇啊?”朱依凡笑道。   “就是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幼幼说。   “好吧,我陪你。”   ?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  校外夜市街上有一个小酒吧,适合学生消费。如果是节假日或者有重要球赛的日子,酒吧里人还是挺多的。幼幼曾在那里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狱警搭讪,一时好奇人家的工作还跟他喝了几杯。   晚上,幼幼和朱依凡一起到了酒吧,一进去发现丽学姐和萍学姐也在。丹学姐正捧着麦克风,坐在舞台上唱莫文蔚的《他不爱我》。闪闪烁烁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有一种忧伤颓靡的美。   萍学姐招呼她们坐一桌,幼幼不好拒绝,只好拉着朱依凡一起坐过去。朱依凡以前去过幼幼的寝室玩,和学姐们也都认识。   “她怎么了?”幼幼看了看舞台上的丹学姐问。   “又被男人甩了。”回答的是丽学姐。   丹和顾源的姐弟恋也只维持了两个月。据丽学姐描述,丹和学弟第一次约会时,丹认真而严肃地对学弟说,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你别以为第一次约会我就会跟你上*床,不可能的,最起码也得第三次。果然,第三次约会时,两人滚床单了。又过了一段时间,被吃干抹净的丹就被甩了。   幼幼深叹一口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酒吧里,几个男人色迷迷地看着丹,她低迷浅唱的样子,有点慵懒,有点魅惑,只看外表,确实很吸引人。老天给了她美貌,却没有给她相应的情商。她对自己的每一次恋情都很投入,却一次次被人抛弃,还沦为别人的笑柄。   丽学姐心情也不太好,因为即将毕业,她和男朋友对以后的职业规划出现分歧,两人为此大吵了几次。萍学姐因为便利越来越严重,蹲厕所占用了太长时间,没少被丽学姐骂,也借酒消愁。   每个人都有伤心的理由,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幼幼,你跟那个帅哥怎么样了?”萍学姐突然问。   “哪个帅哥?”幼幼愣了一下。   “就是联谊认识的那个。”   原来她说的是易天渝。自从那次在咖啡店跟他摊牌后,幼幼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跟他好久没有联系了。”幼幼如实回答。   想到他,心里还是有一点伤感。如果不是先遇到莫四海,她是不是会选择易天渝呢?      丹学姐唱完了一首歌,过来看到幼幼,惊喜地说:“你也来啦!正好,陪我喝酒。”   “姐,医生说过我不能喝酒。”幼幼推辞。   “你都出院这么久了,喝一点没关系的。不喝酒你来酒吧做什么?”丹学姐不由分说把酒杯塞到幼幼手中。   “我真的不能喝。”幼幼面露难色。   “你要不喝我就亲你!”丹学姐有点生气了。   幼幼顿时鸡皮疙瘩都起了,不知丹学姐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丹认真起来很倔,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她失恋了,幼幼不想惹恼她,只好拿起酒杯说:“好,我陪你喝一杯。”   丹学姐这才笑起来,很孩子气。   萍学姐要朱依凡上台去唱首歌,朱依凡听了,站起来就准备去,幼幼一把拉住她说:“大小姐,求求你千万别上去唱,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唱歌真的很难听。平时你在KTV唱唱也就算了,这里这么多人,还是别上去了……。”幼幼差点就把“丢人现眼”说出来了。   朱依凡难以置信地问:“我唱歌很难听?”   “是啊,每一句都不在调上。”   “我怎么不觉得?”朱依凡很是不解,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唱得不错。以前跟钟鸣一起去KTV,他总是坐在一旁面带微笑,静静地听她唱,如果她唱的真那么难听,为什么他还听得那么投入?   “这个,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幼幼解释。   朱依凡坐下来,心里盘旋着八个字,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都是当局者迷?就像莫四海,他可能也喜欢着某个人吧,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朱依凡在心里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冲大家说:“唱歌多没劲,来来,喝酒,不醉不归。”   在理智没有被酒精完全杀死之前,幼幼离开了酒吧。回到住处,掏出钥匙,哆嗦半天才打开门,摇摇晃晃走进客厅,摸索着打开灯。幸好莫四海不在家,不然看到她又喝了酒,指不定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   ——————   余凤霞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怀孕快三个月了,原本想拿到助学金了就去做无痛人流,谁知莫四海根本就没把她的名字报上去。她气急攻心,口不择言,惹怒了幼幼,还挨了一巴掌。现在,她顾不得颜面,只想快点凑到钱做手术。医生说了,如果超过三个月,就只能做引产了,对身体伤害更大。   在她身上播种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个体户。他们是在喜宴上认识的,他要了她的电话,当晚就打给她,约她去酒吧玩。一来二去,两人开始了不正当关系,那个男人是有老婆的。他给她买手机,买衣服,买包包。后来男人又有了新欢,甩了她。分手后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去找他,他死不认帐,蛮横地说,谁知道你是被哪个男人搞大了肚子,凭什么算在我头上?有本事你就把孩子生下来,如果验DNA是我的,我养!她当时就气哭了。   走投无路,余凤霞只好把手机卖了。手机是她现在最值钱的东西了。每一栋宿舍楼下都有一块黑板,正面记录每个宿舍的卫生情况,背面写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信息,转让的,交友的,招聘的……   余凤霞把出售手机的广告抄了四份,分别贴在男生和女生宿舍楼下。   第一天有几个人打了她电话,见了面后没一个谈成的,五千多买进来的手机才用了几个月,卖出去竟然掉价一半不止,出价最高的也只出了两千,比她预期的少太多了。到了傍晚,又有一个人打电话来,约她七点钟在湖心亭看手机。   到了约定时间,她看到暮色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走过来,直到他走到离她几米的地方,她才看清来的人是莫四海。这个时候她想掉头离去或者装作路过这里都不太可能,湖心亭在湖的正中,她要离开就只能往回走,势必会和莫四海正面相碰,避无可避。   她装出镇定的样子说:“莫老师,怎么是你啊?”   莫四海开门见山说:“你为什么要卖手机?”   “我……我等钱用。”   “做什么用?”   余凤霞不说话。   莫四海看着她说:“你说实话,如果用钱就可以解决的话,我可以帮你。”   余凤霞还是不说话,紧张得发抖。   莫四海问:“你的手机打算卖多少钱?我买。”   余凤霞缓缓抬起头来,眼泪夺眶而出:“莫老师,对不起,我以前说了你很多坏话……”   “你既然当我是老师,就告诉我,你要钱做什么。”   “我怀孕了。”余凤霞声音颤抖,泣不成声。   莫四海心头窜起一股怒火。如果换了别的女生,他一定会骂得她狗血淋头。他不反对大学生有性行为,大家都是成年人,无可厚非,但身为女生,必须要有自我保护意识,身体是自己的,爽了别人,害了自己,得不偿失。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做掉。”   莫四海给了她三千块钱。“这钱是借给你的,不够你再打电话给我,等你毕业工作以后,我会问你要回来。不要去小医院,要去正规医院。我希望你吸取教训,不要再有下次了。”   那天回家以后,莫四海心里很不安,他出钱给别人去拿掉一条生命,感觉像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是学生的时候,一直以为辅导员很清闲,就是开开会,打打杂,直到自己成为了辅导员,才知其中不易。他不确定自己为学生所做的事,是不是真的对他们有益。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很奇怪,不认识的时候,即使擦肩而过了一百次,也不会注意到对方,而一旦彼此之间有了某种关系后,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莫四海就是这样的感觉。自从他当了辅导员后,感觉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自己班的学生。   只是,他与学生之间的缘份,也就这一个学期。下个学期,尹老师就回来了,而他也没有继续做辅导员的打算。他已经应聘了一家地产公司,等学校的工作一结束,就可以去那边上班了。   ? ☆、怎么是他来了 ?  不知不觉,已经是六月了。   香樟树的叶子,绿得更加浓郁了。   快期末考了,学生们纷纷忙碌起来,临时抱佛脚的大有人在。幼幼连续几晚都是看着书睡着了。   吴瑜已经把老师划的重点整理好,用纸A4打印出来,再一条条剪成条状,卷成小筒方便考试时趁人不备拿出来抄。去年她就是这样过关的。为了以防万一,幼幼将吴瑜的小抄复印了一遍。   学校监考越来越严,一旦被抓到作弊,后果比不及格还严重。所以幼幼还是把精力重点放在复习上。   考试前一天,尹老师来学校了。她三月底生了一个女儿,季晴组织了班上一些学生去她家,大家凑钱买了一辆婴儿车。幼幼没去。她对尹老师无感,不喜欢也不讨厌,估计毕业没几年,她就不会记得这位老师了,老师也不会记得她。   上午尹老师到教室来了,生完孩子后的她身材还没恢复,肚子大得像是还有四个月身孕。同学们见了她表现得很是热情,纷纷拥上去你一句我一句。有人说,尹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啊,我们都想你了。又有人说,尹老师,你生完孩子怎么没什么变化啊?皮肤还是那么好!   幼幼觉得这一幕真够虚情假意的。她从来不会拍马屁,让她说那些客套话,她首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朱依凡冲幼幼笑了一下,心照不宣。两人又埋头看书。   尹老师走之前又说了些让大家好好准备考试,她下学期就回来了之类的话。她一走,吴瑜马上就哀嚎起来:“这么说莫老师下学期不带我们了?A大历史上最帅的辅导员,就这样结束他的任期了?”   “莫老师毕业了会去哪里工作啊?你知道吗?”刘雪琴小声问季晴,语气中透着淡淡的不舍。   “不知道。”季晴说。   “校长大人怎么想的啊?我要是校长,就出高薪聘请他留校当A大的活招牌,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把他的照片往招生简章上一印,保准女生们挤破了头报考A大。”吴瑜还在长吁短叹。   “班长,我们给莫老师办个欢送会吧。”刘雪琴小心提议。   “好啊。”季晴一口应承,既而,又面露难色,“可是,莫老师会来参加吗?”   “这个……”刘雪琴也犹豫起来。她被莫四师救了一直心怀感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请他吃饭,却被他一口回绝了。每次看到莫老师她都莫名紧张,连话都不敢跟他说。   “这有什么难的,让朱依凡去请他来就好了。”吴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朱依凡回过头看着她们问:“为什么要我去请?”   “你说为什么?你照照镜子,这里谁有你长得漂亮?你要是请不来,说明你魅力不足。”吴瑜激她。   朱依凡说了句“去你的”。   大家说说笑笑了一会,又开始看书,教室里慢慢又安静下来。   “幼幼,你去说吧。”朱依凡手中转着圆珠笔,对劝劝说。   “说什么?”幼幼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去请莫老师来参加欢送趴。”   “我?”幼幼张大嘴,推脱着,“你都没把握,还叫我去?”   “你不一样啊。”朱依凡笑着说。   “我怎么不一样了?我是金刚大力士,直接把他绑过来?”幼幼没有意识到朱依凡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自顾自说:“他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道,走的是高冷路线,这种以他的名义劳民伤财的事,他是不会参与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朱依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包含了些许无奈。   晚上,幼幼买了一袋盐水花生回去贿赂莫四海。他正坐在客厅吃饭,幼幼把花生往餐桌上一放说:“请你吃。”   莫四海看都没看一眼,收起碗筷进了厨房,颇有一种“志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气慨。   幼幼追到了厨房门口说:“怎么,怕我下毒啊?”   莫四海洗着碗说:“无事献殷勤——”   幼幼佯怒:“你敢把下句说出来?”   “非奸即盗。”   幼幼转身走开,嗔道:“不吃拉倒。好心请你吃,还怀疑我动机。”   莫四海洗了碗,往卧室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问幼幼:“你什么时候搬走?”   幼幼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搬走?”   “房租快到期了。”   “我要续租。”   “不续。”   “为什么?”   “不为什么。”莫四海以一种没得商量的口气说。   一起住了几个月,没有奸~情,还有友情吧?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赶我走吗?我要是搬走了,不出几天,他肯定就把我忘了。幼幼心里涌起许多酸酸涩涩的小情绪。   不行,我不能搬,赖也要赖在这里。幼幼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一脸假笑冲莫四海说:“我这人一向运气不怎么好,大一刚入校,学校分给我们的女生寝室不够住,要抽签决定一个人去跟大三学姐一起住,结果就抽到了我。去年学校开运动会,八百米没人报,只好又抽签,这次我第一个跑到讲台上去抽,心想总不至于我第一个就抽中了吧?结果,我就有这么幸运。如果你把我赶出去,我又得去找房子,像我这样倒霉悲惨的人,谁能保证我的下一个房东能像你这样六根清静,不贪图我的美色?”   面前的人脸色一暗,“你想多了。”   “反正我是不会搬走的,房租我会继续付给你。”幼幼双手抱臂,下巴微抬,开始耍赖。   好在莫四海没有再说什么,进了房间,幼幼就当他默认了。   “你下学期,还会当我们班的辅导员吗?”幼幼跟到他房间门口,不敢进去,身子在门外往里面探了探。   “不会,我不想再留在学校里。”莫四海坐在电脑前,他的声音随着电脑开机的声音一齐飘出来。   幼幼心里一阵失落,嘴上却说:“也好,免得你继续误人子弟。”   欢送会的事,幼幼没敢再提。   班上有几个大胆的女生向莫四海发出了邀请,不出所料,都被他拒绝了。女生们都有些黯然失落,只好给他写卡片,偷偷塞到他的办公桌上。   大二下学期最后一天,幼幼早早就醒来了,却没有睁眼,静静在躺在床上聆听房间外某人的一举一动,想象着他在做什么。直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才坐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温暖明亮,窗台上那一株芦荟在光束中葱翠如玉。   今天考完最后一科,上午就可以回家了。但她一点也不想回家。   不管她怎么拖延,还是得起床,洗漱,不然就赶不上第一场考试了。   幼幼看了眼莫四海的牙膏,回想当日,她用了他一点牙膏,他不留情面地罚她款,气得她牙痒痒。不过几月,他的小气,刻薄,在她眼里通通改观,甚至,她自己也潜移默化被他影响了。   她找来一根擀面棍,把最后一点牙膏一点一点挤出来,直到牙膏已经扁得不能再扁了,才丢弃到垃圾桶里。   手机响了,幼幼跑去房间接电话。   一看是老爸打过来的。   “老爸,早上好。”   “幼幼啊,今天就放假了吧?几点考完?我让老李去学校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你的行李多不多?还是让老李去接你吧,别累着自己。”   “不多,我自己能搞定。”幼幼入学以来一直很低调,她可不想自家的名牌四轮出现在校园里,引起别人注意。   “那好吧,你好好考试,我叫梅姨做了你爱吃的菜,晚上我早点下班回来陪你吃饭。”   “OK,还是老爸最懂我。”   结束通话,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了。幼幼忙收拾书本出去吃早餐。   今天只有一门公共课考,也不知道学校怎么安排的,有个别心急回家的已经开骂了。本来昨天就可以回家的,为了考这一门又得多留校一晚。进了考场,还没到开考时间,幼幼拿出书本,争取最后的时间复习。   幼幼没有认真上过一节公共课,不是看小说就是睡觉,到了考试前抱抱佛脚,如果监考不严,再趁机作弊,居然每一科都从及格线上飘过去了。万万没想到,最后一堂考试,监考人居然是莫四海。看着他踩着铃声走进考场,幼幼差点从座位上滚下来。   监考名单上明明是另一位老师,怎么是他来了?   幼幼来不及多想,莫四海已经发卷子了。   脑子一乱,刚才记的题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口袋里有救命的小纸条,可她不敢拿出来抄。偷偷往四周一瞄,已经有同学开始地下工作了,而莫四海只是双手抱臂临窗而立,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袖子挽起半截,看起来比别人更严肃一点。   幼幼终于也按捺不住了……她倒是想看看,以她和莫四海的交情,他看到她作弊会怎样处理。   终于,有一个身影走到了她的桌前,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几下。幼幼一抬头,就看到了莫四海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拿来。”他轻声说。   “什么?”幼幼装傻。   莫四海等了一会,见她没有上交脏物的意思,索性提起她的左手臂,一张白晃晃的纸片暴露在桌面上。   他拿走纸片,看了一下,脸色微变,然后默默地走开了。   身后,幼幼伏在桌上已经快要绷不住笑了。   纸片上并没有答案,只有她写的一句话:莫老师,暑假不要太想我哦,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的。   ? ☆、相由心生 ?  考完了,幼幼和同学们告别,收拾书本回到住处,开始打包行李。   磨磨蹭蹭,到了下午四点,还不见莫四海回来。幼幼只好锁了自己房间的门,再锁上客厅大门,拖着行李箱回家。   幼幼的家,在A市的一个高尔夫球场里面。   四年前,幼幼第一次和蔡明忠踏进这个球场,里面绿草茵茵,鸟语花香。一条洒过水的沥青路,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一座两层的会所,沿路绿树成荫,粗枝上缠绕着藤蔓,许多漂亮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在枝头飞来飞去,发出悦耳的叫声。   放眼望去,球场欣欣向荣,目光所及之内,皆是青翠的绿色,带着生长的张力,蓬勃向上。   蔡明忠问幼幼:“喜欢吗?”   幼幼满怀喜悦回答:“喜欢。”   不久后,这个球场就被蔡明忠买下来建别墅了。   在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她老爸就是本市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商,欣泉地产的董事长——蔡明忠。也没有人知道,她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大学女生,其实是一个富家千金。   从初中到高中,幼幼身边有许多朋友,前簇后拥,一呼百应。学校领导和老师也格外关照她,见到她总是和颜悦色。同学们经常邀她一起吃饭,逛街,唱K,只是到了买单的时候,她们不是提前溜了,就是借口忘带钱包,每一次最后都是幼幼买单。被人当成移动POS机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曾想,如果我不替她们买单,是不是她们一个个都会离我而去?不会有一个真朋友留下来?她虽然家里有钱,但她本身并不乱花钱,也不愿意总是开口问老爸要钱,久而久之,觉得难以为继。   同学们表面上对她热情,背地里却对她指指点点。有一次上厕所,幼幼在隔间里听到外面有两个女生在谈论自己,听声音,她知道那是平素与她最要好的两个女生。她们笑她傻,她存在唯一的价值就是替她们买单。她生生憋住了,没有冲出去和她们争论。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接受她们的邀请。那两个女生从她身上得不到好处,便发动其他同学一起孤立她。学生们似乎都有仇富心理,这种孤立策略很快奏效。   高二分班后,终于有一个女生主动对幼幼表示友好,她请幼幼吃烤串,送她漂亮的指甲油……这让幼幼倍感温暖。   幼幼视她为最重要的朋友。为了她的生日,幼幼每天做完功课后抽出半个小时折星星,折了半个月才折满一千零一个。她用一个精美的玻璃瓶子把星星装起来,瓶身上系上粉色的蝴蝶结,写上美好的生日寄语。她想象着好友收到这份她亲手制作的礼物时,一定非常高兴。   好友生日那天,她送出了这份礼物,然而好友的脸上并没有喜悦,笑得很勉强,甚至可以说有点失望。   第二天,幼幼在垃圾桶里见到了那个玻璃瓶。她感觉被人遗弃在垃圾桶里的不是玻璃瓶装着的一千零一颗星星,而是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上大学后,幼幼决心告别以前的生活,她要跟别人一样,坐公车,住宿舍,吃食堂大锅饭,交很多朋友,谈一场恋爱。   幼幼说服了老爸,每个月只要两千块生活费,不要司机接送,不要学校特殊照顾,她相信自己可以过得很好。   大学生活如幼幼期待的,她交到了很多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玩乐,每一天都过有滋有味。周末和寒暑假,她也不愿意回家。家,对她而言,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天起,就不再完整了。   蔡明忠在幼幼十四岁那年,娶了他的女秘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幼幼每次看到后妈跟自己的爸爸撒娇调情,就浑身不舒服,恨不得自戳双眼,眼不见为净。幼幼不愿意回家,也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   再怎么不情愿,暑假到了,家还要是回的。   搬进球场的新家时,幼幼心疼得差点流眼泪。原先的沥青路拓宽成四车道,旁边的老树被砍伐掉了,无数鸟儿流离失所。一栋栋别墅陈列眼前,将原本一望无垠的球场分割得支离破碎。草皮微微泛着黄色,有些甚至已经枯萎了。   这两年,球场换了管理团队,环境和服务也大大提升了。幼幼对老爸的怨念,才没有那么强烈了。   幼幼转了两趟车,终于到了球场。   门口的保安认识她,马上过来帮她提行李。   保安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白衣绿裤球僮打扮的女孩开着球车来接她。   球僮开车将幼幼送到家门口,幼幼微笑道谢。   梅姨闻声出来,热情地跟幼幼寒暄了着,帮她提行李进屋。梅姨是蔡家的远房亲戚兼保姆,跟幼幼的感情很好。   这是一座两层别墅,欧式风格,白和橙为主色,二楼有露天大阳台,绿色藤蔓从栏杆间隙中垂下来,一直延伸到花园中。院内有一个游泳池,池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客厅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美艳的少妇。幼幼冲她叫了声兰姨。   少妇慵懒地抬起头,看着幼幼说:“佑佳回来啦。”   幼幼“嗯”了一声。   “怎么不叫老李去接你?一个人提这么多东西回来,累坏了吧?”   “还好。”幼幼语气淡淡的。   许亦兰的肚子看起来已经很大了,估计快生了吧。   幼幼有预感,她这个暑假一定不好过。   回到自己的房间,呈大字形倒在床*上。   房间宽敞明亮,装点得像个童话世界,粉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米黄色的地毯,各种色彩柔和过渡,相得益彰。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中间有一道玻璃墙隔开,光浴室就比她在莫四海家租的房间还大,里面有大大的按摩浴缸。这里的一切是她熟悉的,可是现在却让她感到陌生,如果可以,她宁愿一直呆在莫四海家的老房子里。   两个月暑假,怎么熬过去?   这个时候,莫四海在做什么了?想到他,幼幼马上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喂,我平安到家了,你不用担心我。”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说:“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幼幼嚷道:“你配合一下会死啊!我们在一个屋里住了那么久,你关心我一下不应该吗?”   那头传来一声浅笑。   “你在做什么?”幼幼问。   “学校还有点事要处理。”   “你什么时候去找工作?”   “已经找到了,明天去上班。”   幼幼问一句,莫四海答一应,他从来不会主动找话说。东拉西扯聊了几分钟,那头莫四海说,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幼幼知趣地挂了电话,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浮上心头   傍晚,梅姨来敲门,叫幼幼吃饭。   幼幼下楼时,蔡明忠正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嚷着:“我的宝贝女儿回来了吗?快出来让爸爸看看。”   幼幼走下楼梯,略带不满地说:“老爸,我马上二十岁了,别再宝贝宝贝的叫了,让人笑掉大牙。”   蔡明忠走过来抱了抱她说:“你多大都是我的宝贝女儿……”   许亦兰发出一阵干呕声,立刻吸引了蔡明忠的注意力,他松开幼幼,快步走到亦兰身边,柔声问:“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忠哥,我快被肚子里这个小东西折腾死了,现在吃一点东西就顶到胃,难受死了……”许亦兰的声音,比起平时娇喘了好几倍,幼幼身上的鸡皮疙瘩又排山倒海了。   “再忍忍,生完就好了……”蔡明忠好脾气地哄着她。   晚餐很丰盛,都是幼幼喜欢吃的菜。梅姨的厨艺很好,为了迎合幼幼的口味,特意加重了辣味。   好久没吃虾了,幼幼不停地往碗里夹,一边吃一边回答老爸的问题。他无非是问学校的事,也顺便探探口风,问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幼幼当然绝口不提与莫四海同居的事。   幼幼正吃得过瘾,许亦兰突然又恶心起来,皱着眉头说:“梅姨,把这虾端走,我一闻到腥味就想吐。”   梅姨看了看幼幼,有点犹豫。   幼幼知趣地说:“端走吧,我也吃饱了。”   吃完饭,许亦兰对幼幼说:“幼幼,你好久没回来了,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幼幼不想出去,或者说,不想和她一起出去。正准备拒绝,蔡明忠说:“佑佳,陪兰姨出去散散步,吃完饭别总是坐着,出去走走。”   幼幼只好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陪许亦兰出去散步。   太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下面,天空残留着一片暖黄的云彩。一阵阵晚风吹来,十分舒适。球场的自动浇水系统已经打开,水花旋转着喷洒到各处,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水雾。   幼幼和许亦兰一起生活六年了,两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充满了戒备和敌意。许亦兰在嫁给蔡明忠之前小半年,就住进了蔡家,对幼幼也是百般讨好。她给幼幼夹菜,幼幼把碗移开,她给幼幼买衣服,幼幼看都不看一眼。幼幼打心眼里看不起她。   许亦兰曾对幼幼说,这世上最难当的就是后妈,我对你好,你认为我是虚情假意,我对你不好,你认为这才是我的本性,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后来幼幼和表姐聊天,表姐说,你试着换一个角度想,你爸是一个正常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他娶一个女人回家,总比他在外面找小姐要强吧?她只是你名义上的后妈,你就把她当成一个陪*睡的女人。   幼幼这样一想,心里果然就不那么别扭了。   有一答没一答地说着话,走到第七洞,许亦兰停下脚步,表情痛苦地说:“幼幼,我腿抽筋了,快帮我揉揉。”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幼幼不及多想,蹲下来帮她按揉小腿。   “怀孕以后,三天两头腿抽筋,一天吃两粒钙片都不管用,快烦死我了。”许亦兰抱怨着。   按了好几分钟,幼幼手有些酸了,许亦兰才说:“好多了,谢谢你,佑佳。”   幼幼噌地一下站起来,起得太快,头有点晕。她左右看了看,问:“你还走得动吗?要不要叫老李开车来接你回去?”   “好吧,走了这么久,也有点累了。”   幼幼打了电话,几分钟后,司机老李就开着一辆球车过来了,把许亦兰接走了。幼幼说还想再走走,没有同她一起回一起回家.   暮色消退,夜幕降临。   幼幼回房洗澡。站在浴室里,看着镜中的自己,习惯性笑了一笑。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陌生。好像回到家后,她就不喜欢笑了。   相由心生,一点没错。她的心还留在莫四海家,没有带回来。   ? ☆、我来吧,我有零钱 ?  百无聊赖过了半个月,幼幼越发觉得,跟莫四海在一起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眷侣,逍遥快活。就算是沉默,就算是掐架,就算是被他骂,在记忆中都无限美好,回味无穷。   无所事事,幼幼只能把时间消遣在网络上,逛到学校的论坛,有人发了一个A大校草排行榜,莫四海排在第三位。上榜的帅哥都有照片。   莫四海的照片应该是他参加什么活动拍的舞台照,他穿着白衬衫,下摆收进裤腰里,长腿直立,修长的身形展露无余。他的眉目英俊,甚至有几分女式的清秀,只是表情冷竣,让人第一眼觉得难以亲近。不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典型的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   幼幼觉得这个排名简直是毫无根据,像莫四海这样优质的帅哥,应该排在第一位才对。至少在她心里,他是第一位的。   关了电脑,幼幼决定出去转一转。虽然外面阳光还很炙热,有可能会晒黑,但也好过一天到晚闷在家里。   她戴了一顶花边草帽,沿着球场中的河岸慢慢走。岸边杨柳依依,微风吹来,并不觉得太热。她天生缺乏运动细胞,在球场住了几年,却连高尔夫球杆都没握过。其实,打高尔夫球是最适合调~情的运动,两个人身贴着身,手握着手,可以趁机吃吃豆腐,说说情话,打着打着,自然就打出火花来了。   这样想着,向远处望去,第十洞就有一男一女在打高尔夫球。男人打球的姿态熟练而优美,一杆下去,小白球在空空划过一条长长的抛物线,停在了果岭上。旁边的女人兴奋地拍手称好。   这个男人的身形,怎么有点像莫四海?   幼幼叹口气,自己一定是太想他了,所以看谁都像他。   男人和女人谈笑着,向果岭走去,离幼幼的距离也近了些。幼幼5.1的视力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长相,那个人,明明就是莫四海嘛。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看起来既休闲又阳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他旁边的女人是谁?   惊讶之后,幼幼并没有贸然上前去招呼。她想了想,然后走到会所,找当班的班长要了一套球僮的工作服换上。   换好了工作服,幼幼来到球场,对跟在莫四海身后的球僮MM说:“他们是我的熟客,我来替你,你回去休息吧。”   球僮小妹已经跟了十一个洞了,再有七个洞就可以拿小费了,并不想把肥肉让给别人。她打量着幼幼问:“你是哪个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从别的球场调过来的。你放心,你跟了大半天了,小费照给你,我不跟你抢。天这么热,你快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球僮小妹走了。   幼幼背着球杆,跟在莫四海身后,偷听他们聊天。听了一阵子,应该是莫四海在教那个女人打球,两人的对话也是围绕着怎么发球,怎么握杆,怎么摆姿势,偶尔也聊几句打球以外的话。两人应该相识不久,莫四海客气地叫她严小姐,严小姐也礼貌地叫他莫教练。   严小姐二十出头,长得也挺漂亮,白皙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透出一层红晕。她和莫四海站在一起,很自然让人想到四个字,俊男靓女。看着他们如影相随的倩影,幼幼有点吃醋。   又到了一个果岭,莫四海转身对幼幼说:“小妹,帮我换一根球杆。”   幼幼连忙把帽檐拉低一点,抽出一根球杆递给他。   “我要的是推杆。”莫四海提醒她。   什么是推杆?幼幼不懂,找来找去,又抽出一根递给他。   莫四海没有接,上前两步说:“我自己来吧。”   旁边的严小姐眼尖,嘀咕一声:“咦,怎么换人了?”   莫四海这才注意到幼幼的脸。   四目相对,见躲不过去了,幼幼只好打招呼,讪讪地笑道:“莫老师,你好,又见面了。”   “怎么是你?”莫四海惊讶的同时眉头也皱了起来。   “呵呵,我在这里打工,今天第一天上班,所以……分不清球杆,请你们多多包涵。”幼幼脸上堆满虚媚的笑。   “你们认识?”严小姐问。   “她是我的学生。”莫四海答。   严小姐哦了一声,又说:“挺不容易的,暑假还出来打工,很辛苦吧?”   幼幼忙摇头说:“没什么,习惯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莫四海用鼻孔鄙视一下她说:“你还穷人家的孩子……”   幼幼忙打断他说:“你们继续打球,天气这么热,早点打完早点收工。”   剩下的几个洞,莫四海故意把球打进沙坑、树林和草丛中,让幼幼去捡。幼幼在烈日下跑来跑去,苦不堪言,肩膀被球包勒出红红的印子,球鞋里也进了不少沙子,磨得脚疼。幼幼只能在心里痛骂他。   终于打完了十八个洞,幼幼差点累趴下。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肩膀火辣辣地疼。严小姐递给幼幼三张小费说:“今天辛苦你了。”   转头又对莫四海说:“莫教练,你也辛苦了,等下一起喝杯咖啡?”   莫四海看了眼幼幼,对严小姐说:“谢谢,不用了,我洗了澡就回去了。”   严小姐微微一笑说:“那好吧,那我先回家了,再见。”   目送她走远后,幼幼跳起来,狠狠地拍了莫四海一下,表情凶狠地说:“莫四海,你这个坏人,你故意整我是不是?”   莫四海躲开她的手,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怎么走到哪都能碰到你?”   “我还想问你了,你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这里打工,所以才来这里当教练?暑假不就两个月吗,开学我们就能再见面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吗?……”幼幼非常自恋地说。   莫四海恶心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头说:“我先去洗澡,等我。”说完进了男浴室。   因为这一个拍头的动作,幼幼心里顿时甜蜜蜜。这可是他们相处以来,莫四海头一次对她有亲昵举动。   球僮小妹见幼幼回会所了,忙过来打招呼,幼幼会意,拿出小费交还给她。   “谢谢啊。”球僮小妹说,“我问过班长了,你不是新来的,你是蔡总的女儿……”   幼幼忙“嘘”了一声说:“别跟别人说我是谁,我就想锻炼一下自己。”   “明白,体验生活是吧?”小妹笑着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你,我去洗澡了。”幼幼钻进女浴室,迅速洗了澡,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洗完了,就守在男浴室的门口等莫四海出来,不时探头往里面看一下。   莫四海洗了澡出来,看到幼幼守在门口,顿时脸黑了三分,忙拉着她到楼上咖啡厅小坐。   这个球场原本是日本人开的,会所也是日式装潢,被蔡明忠买下后,在原有基础上一味追求富丽堂皇,结果弄得洋不洋,土不土。最让人惊奇的是,咖啡厅的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张巨幅的别墅区平面图,简直大煞风景。   服务员过来问他们喝什么,莫四海说:“谢谢你,不用了,我们就坐一下。”   幼幼白了他一眼说:“哪有你这样的,坐在人家的地方,又不消费,空调白给你吹的啊?你喝什么?我请你,我有员工价,?”不待他回答,又对服务员说,“给我一杯摩卡。”   莫四海转向服务员说:“给她一杯果汁。”   “为什么?”幼幼不满。   “医生说过,你不能喝咖啡。”   幼幼笑了起来。难为他还时时惦记着她的健康,现在就算让她喝白开水,她也能从中喝出甜味来。   服务员问莫四海:“先生,请问您喝什么?”   “给我一杯水,谢谢。”   “你怎么会来这里当教练?”幼幼歪着头看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朋友介绍的。”   幼幼轻叹一口气,“你平时要上班,周末又来兼职,你的人生除了马不停蹄地挣钱还有什么?你就不能偶尔放松,娱乐一下吗?”   “我现在不是在陪你吹空调吗?”莫四海回讽她,“这个球场的用人标准也太低了吧?连你这样的高尔夫白痴也招进来了?”   幼幼不服气,眨巴着眼说:“谁不是从零开始的?我承认我起步是晚了点,我从现在开始学,奋发图强,闻鸡起舞,早晚有一天超越你。”   莫四海自信地说:“不可能有那一天的。”   “为什么?”   服务员端了果汁和水过来。   莫四海喝了一口水说:“我爸是高尔夫球教练,我从小就跟他学高尔夫,你天资愚钝,起步又晚,怎么可能赶上我?”   幼幼“切”了一声,低头喝果汁,润润嗓。抬眼看他,俊逸的眉毛,深邃如墨的眼睛,高挺秀气的鼻子,略薄而色泽盈润的嘴唇,组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看,并且耐看。   莫四海已经习惯了被她肆无忌惮的目光“非礼”,淡然地瞥向窗外。楼下,有一片青翠的果岭,球洞中插着一面小旗子,两个女人正在练习使用推杆。视线再往后移是停车场,一辆银色的奥迪正开出来,开车的是一个男人,莫四海在看到他的瞬间,表情突变。他又看到了张益明,那个让他痛失双亲的罪魁祸首。只几秒钟,张益明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幼幼目睹了莫四海脸色的变化,不安地问:“怎么了?”说着朝窗外张望,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莫四海回过头来说:“没什么。”   幼幼不知他突然是怎么了,好像不高兴了。一时又不知如何安慰,想了想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随即招手叫服务员过来买单。   “去哪里?”莫四海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   服务员过来收钱,莫四海说:“我来吧,我有零钱。”   幼幼暗自笑了一下。   向出发台借了一辆球车,载着莫四海往球场深处驶去。   穿过一道斑驳的拱门后,幼幼停了车。眼前出现一片树林,茂密的枝叶连成一片,遮天蔽日,明明是炎炎夏日,站在树下却感觉不到半分噪热,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耳边,蝉鸣声,鸟鸣声,声声轻脆悦耳。   “怎么样?这里不错吧?”幼幼说,“这是球场唯一保留下来的一块地方。”   “你怎么找到的?”莫四海问。   “散步散过来的。”幼幼在草地上坐下说,“我听说这里以前山青水秀,风景如画,每年冬天有数不清的候鸟迁徙到这里,想想都觉得美好。但是现在,开发商把这里变成了有钱人的栖息地,别墅越来越多,鸟儿越来越少。我有时候觉得,人的心,也像一个球场,为了金钱和名利,被过度开发,剩下的纯真和美好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莫四海看了眼幼幼,又看向远处,想说什么,又缄默了。   眼前,风景如画。这时候,什么也不说,也挺好的。就像顾城的诗,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静默无言坐了好久,真到太阳落到西边,莫四海才起身回去。幼幼开车送他到大门口,直到公车载着莫四海走远了,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  莫四海现在欣悦地产的市场部工作。   欣悦地产是本市土生土长的地产公司,虽然不能与全国知名大地产公司相提并论,但在A市的市场占有率却稳居第一,欣悦.高尔夫度假村,欣悦.梧桐水乡,欣悦.碧水湾,欣悦.月光小城……以欣悦冠名的楼盘比比皆是。且有欣悦自己的物业管理公司,服务更优。近几年欣悦地产也逐步往外发展,开始拓展周边几个中小城市的市场。   这些年房价就像女明星的胸部一样,一不留神,就又大了一个罩杯。不管这居高不下的房价里注入的是盐水袋,还是硅胶,仍有许多人为之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莫四海选择地产行业的原因很简单,高挑战,高回报。大学四年的各种兼职让他练就了敏锐的观察力和高效的行动力,项目定位分析、价格报告、策略总纲、开发商对接、广告公司对接、活动方案撰写和执行、广告方向建议……别人要花几个月才能学会的东西,他不出一月便能运用自如。   市场部的经理姓艾,是一个身材苗条得连竹竿都自愧不如的男人。此男是外貌协会,有洁癖,中英文杂交,帽子,墨镜不离身,喜欢穿紧身裤,显出他修长的美腿。包包里除了没有卫生棉,其他女性用品一应俱全。许多人都说他是GAY。他外表虽娘气,但做起事来雷厉风行,骂起人来也是酣畅淋漓。在众多应聘者中,艾经理一眼就将外貌出众莫四海挑了出来,和他交谈了十分钟后,便通知人事部准备合同收人。   公司总部设在本市一座高档写字楼里,装修得非常有情调。董事长办公室经常是没有人,老总在江畔有一座古色古香的私人茶苑,,他平时都在那里办公和会客,只有开会才会到总部来。   莫四海入职以后分配到一个新项目实习,很少去总部。新项目马上就要开盘发售了,周一上午,莫四海被吴组长叫去总部开会。他原以为这是市场部内部的会议,在小会议室帮吴组长调试完投影设备,几位老总推门而入,最先进来的是艾总,然后是李总经理,第三个便是公司董事长蔡明忠。   莫四海随组长一起跟领导们打招呼,蔡明忠看到他,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但很快被他不着痕迹地带过了。艾总忙介绍说:“蔡总,这是我们市场部的新员工,莫四海。”   “蔡总,您好。”莫四海朝他点了点头。   “你好,欢迎你。”蔡明忠笑了一下。   文秘沏了茶水端进会议室,蔡明忠和李总喝的是铁观音,艾总喝的红茶,每个人都有专用的茶杯,上面印有公司LOGO和他们各人的英文名。文秘给几位老总的助理,组长及莫四海泡的是绿茶,用的是一次性纸杯。   蔡明忠喝了口茶,对文秘说:“你看看谁没有茶杯的,给他们一人印一个,一次性纸杯泡热水喝不健康。”   “好的,蔡总。”文秘收起茶盘退出会议室。   会议结束,已经快十二点半了,蔡明忠看了看手表说:“大家都辛苦了,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于是一行人一起去外面就餐。莫四海和吴组长坐的是艾总的大奔,一路上差点没被车厢里浓重的香水味熏死。吴组长对莫四海说:“兄弟,你运气不错啊,一来就有经理级待遇。我在总部开了多少次会,每次喝茶都是用一次性杯,今天才终于有了自己的专用杯,不容易啊!”   一个茶杯,也是身份的象征么?   车窗外,随处可见“欣泉*她时代”的户外广告。这是莫四海参与策划的第一个楼盘,目标消费群体是年轻一族,以中小户型为主,带装修,广告宣传走的是青春和小资的路线,深受女生消费者喜欢。   开盘当天,公司请了一位女明星来拉人气,热情的观众将舞台围得密不透风,连树上,广告牌上,都有人爬上去看。有人不满的叨叨,怎么是穿着衣服的啊?她还是不穿衣服好看。   营销中心大厅里,还设置了许多娱乐项目,大厅一角摆放了两张玩□□的大桌子,客户签到了即可领取两千筹码。若赢得的筹码超过五千,即可兑换奖品。筹码越多,兑换奖品价值越高。发牌的荷官是两个打扮成兔女郎的模特,不时有人过去跟她们拍照。另一边,有几个系着围裙的年轻面点师教孩子们制作饼干,现烤现吃。   现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女明星一出来,营销中心的大厅里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兔女郎得以偷闲,翘着腿玩起手机来。其中一个忽然跳起来,跑到莫四海面前说:“莫老师,你怎么也在这?”   莫四海看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时没认出是谁。既然叫他老师,应该是他带过的学生吧。   “我是朱依凡,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美女笑着说。   “哦。是你啊。”莫四海的声音很平淡。   “你在这里上班吗?”。   “是。”   “做什么?”   “策划。”   “哦,太好了,以后你们公司做活动需要模特,记得找我。”朱依凡言语中满是意外相逢的喜悦   莫四海点了点头。   “现在没什么人,要不要跟我赌一把?谁输了请吃饭。”朱依凡向莫四海发出邀请,见他没回应,便拉着他到赌桌前,“玩九点还是比大小?”   “比大小吧。”莫四海说。   “你押大还是小?”   “小。”   “好。”朱依凡信心满满开始发牌。   毫无意外,她赢了。   “哎,我今天真是运气好到爆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不是我放水,这些客户没一个人能从我手里赢到奖品。”   朱依凡以为自己赢得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莫四海竟将发牌器中的扑克牌翻了个面,正面朝上。   “你再发一次。”莫四海不动声色地说。   这下,朱依凡露怯了,咂了砸嘴巴,呐呐地说:“你发现了?”   莫四海笑了一下说:“这个游戏是我想出来的。”   朱依凡这下傻眼了,他刚才就说过他在这里做策划,自己竟然还在他面前故弄玄虚。他一定在心里笑她吧。   其实,她只不过想争取一个跟他一起吃饭的机会罢了。   原以为今晚的共赴佳宴泡汤了,却听见莫四海说:“晚上你想吃什么?”   朱依凡惊讶地抬头看他,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聊了一会,外面女明星已经唱完三首歌走了,继而登场的是一些选秀出来的小明星,观众都是势利眼,一下就散了大半。大厅里又涌进来了许多人,有人拿了筹码过来玩,朱依凡只好先回去工作。一对来看房的情侣把莫四海当成了置业顾问,向他咨询着什么,莫四海便带他们去看沙盘了。   朱依凡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发着牌,一下让客户赢了个大翻番。客户高兴地大笑说:“美女,你真是我的福星啊!这一下就有十万了,可以兑什么?”   “可以兑一套子母保温壶。”   一天下来,朱依凡没有再找到机会跟莫四海确认吃饭的事,到了下班时间,左看右看,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想打他电话问一下,又怕打扰他工作,只好卸了妆,换好衣服,坐在角落里等他。   ? ☆、乐意奉陪 ?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莫四海才回来。   “对不起,你饿了吧?”   “还好。”   “想吃什么?”   “都可以。”   莫四海带她去了一家中餐厅。推门进去,里面的装修虽然简单,却很文艺,舒缓的音乐静静流淌。   一人点了一个套餐,聊了些学校和彼此工作上的事,气氛不算轻松也没有让人不自在。正当朱依凡寻思着要说些什么调剂下气氛时,莫四海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什么人?”朱依凡惊讶地问。   莫四海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几张照片,递给她看。照片中的男人,四十出头,瘦削的脸上眼窝深陷,看起来像是长期睡眠不足的样子。这人年轻时应该也算个帅哥吧,只是穿着打扮显得老土了。   三天后,朱依凡锁定了这个男人,当他开着一辆银色奥迪A6从商场地下车库出来后,朱依凡已经站到了他必经的路口。   路口已经排了好几辆车,缓缓汇入大马路的车流之中。奥迪车跟在几辆车后龟速行驶。朱依凡跑过去敲他的车窗玻璃,脸上是惊惶的表情。驾车的男人转头一看,是个美女,降下车窗问她:“你有什么事?”   “有个变态一直跟着我,你搭我到前面路口吗?”   哒的一声,门锁解了。朱依凡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歉意地一笑,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在前面路口下就可以了。”   驾车的男人很高兴能英雄救美,殷情地说:“像你这种大美女,出门就得带保镖。今天你上了我的车也算是缘分,我就好人做到底,护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   “我住学校。”   “哟,你还在读书啊?”男人绕有兴趣地打量她。   “看起来不像学生是吗?”朱依凡一挑眉。   “那倒不是。只是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大学生。”   “我平时也兼职做模特。”   很快就到了路口,朱依凡谢过他,执意下了车。只是下车之前,她假装翻包包找手机,把一张模特经纪公司的名片掉到了脚下的地毯上。   几天后,朱依凡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说有人找她。到了公司,果然在会客室里见到了那个开奥迪的男人。他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   朱依凡故意装不认识,走上前去问:“你好!请问你是?”   男人笑着说:“烧了香就不记得和尚啦?前几天你还搭过我的车。”   “哦,是你啊!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来,你今天很帅啊,我还以为你是我们公司请来的模特。”   “你真会说话。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模特?”男人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现在流行大叔,四十左右的男人最受欢迎……”朱依凡恭维了他几句,话锋一转说,“对了,那天你帮了我,我还没好好谢谢你,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男人正有此意,忙不迭答应。   朱依凡带他去了上次莫四海带她去过的那家餐厅。   点了三个菜,男人忙说:“够了,吃不完。”   朱依凡又叫了一瓶红酒。   闲谈中,男人告诉她,他叫张益明,单身,在本市开了一家餐厅,希望下次请她到他店里吃饭。朱依凡笑着答应了。   上菜后,朱依凡拿出手机准备拍照,又放下说:“我手机没电了。”   对面的男人马上递过手机说:“来,用我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现在的人啊,吃个饭都要先拍照,见惯不怪了。   朱依凡接过手机,对着满桌佳肴一顿狂拍,手肘不经意碰倒了张益明面前的红酒杯,红色酒水洒在他的衣服下摆,滴滴答答往下流。   “啊,对不起。”朱依凡连忙道歉,拿起纸巾过去帮他拭衣服。   “没事,我去洗洗。你先吃。”张益明起身往厕所走去。   待他离开后,朱依凡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机递给一墙之隔的莫四海。两桌之间有一道墙,上部分是雕花镂空,坐着的时候是看不到彼此的。莫四海迅速而熟练地往手机里装了窃听软件,然后将手机递回朱依凡手中,若无其事起身离开。   张益明回来时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朱依凡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我去帮你买件衣服吧,湿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   “没事,天气这么热,一下就干了。吃饭吧,吃完再去买也可以。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逛街吗?吃饱了你陪我去逛逛。”   朱依凡坐下,往后一靠说:“谁说女孩子都喜欢逛街?我就不喜欢逛街。”   “哦?”张益明有点意外地抬眼看她,“那你喜欢做什么?”   “我?”朱依凡抬起下巴说,“我喜欢赌/博。”   这下张益明更吃惊了,目光复又细细往她脸上看,一边问:“哪种赌/博?打麻将?”   “不是打麻将,是□□那种,你玩过吗?”   张益明没玩过也听说过,好奇地说:“你一个女大学生,怎么喜欢玩这个?”   “可能小时候港片看多了吧,赌王赌圣赌神赌霸……我都看了好多遍。我最喜欢周润发,觉得他帅呆了。我有个朋友的亲戚是开赌场的,有时候我会跟她去玩几把。其实我去也就凑个热闹,我也没那么多钱赌,我就是喜欢赌局上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   “那你下次再去叫上我,让我也感受感受……”张益明半开玩笑地说。   正中朱依凡下怀。   “好啊。”朱依凡脸上绽开一个热情又亲切的笑容,重新给他倒上一杯红酒说,“乐意奉陪。”   ? ☆、安全第一 ?  晚饭后,幼幼独自在球场蹓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哎,小妹妹。”   幼幼回过头,看到了昨天和莫四海一起打球的严雨桐。她穿了一条无袖长裙,头发散漫地挽在脑后,自耳边垂下一缕,随意的装扮,却散发出一股优雅的女人味。而这,恰恰是幼幼身上所缺少的。所以幼幼把胸脯挺了挺,C罩杯总能带给她自信。   “你好,严小姐。”幼幼跟她打招呼。   “在这里上班还习惯吗?”严雨桐问。   “还行。”幼幼点点头。   “你要注意防晒哦,晒黑容易,想白回来就难了。”   “恩,我会注意的。”   “啊,那个,莫教练是你大学的辅导员?”严雨桐假装随意提起。   “是啊。”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严雨桐犹豫了一下又问。   幼幼心道,你打听这个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对他有意思?为了打消她的念想,幼幼说,“我只知道他跟一个女的一起住了有半年了。”   严雨桐啊了一声,脸色迅速暗淡下去,声音明显透着遗憾。   “你不会是喜欢莫老师吧?”幼幼盯着她问。   “没,没,随便问问……”严小姐慌忙否认,将脸侧的发丝顺到耳后,微笑着说,“我要回去了,拜拜。”   “拜拜!”幼幼目视她远去的背影,嘿嘿一笑。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网,千篇一律的日子让幼幼觉得很乏味,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祈祷暑假快点过去,快点开学,快点回到莫四海身边。   幸好,一到周日,莫四海就到球场来教严雨桐打球。   幼幼换上球僮衣服,继续尾随他们。这一次她学乖了,事先在肩膀上贴了膏药,以免又被球包勒伤。   严小姐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连最基本的站姿,也要莫四海手把手帮她调整。看着他们肢体的亲密接触,幼幼眼红如兔。   “别叫我严小姐了,听起来怪怪的,你叫我雨桐就好了,风雨的雨,梧桐的桐。”严小姐温婉地笑着,对莫四海说,“我也不叫你莫教练了,我叫你四海,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莫四海说。   但幼幼介意,她都没叫过他四海。   “你周末不用陪女朋友吗?”严雨桐看似不经意地问。   莫四海坦然道,“我没有女朋友。”   闻言,严雨桐微微地笑了一下。   幼幼暗暗翻了个白眼,故意搅局说:“莫老师,你没有女朋友吗?那跟你同居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莫四海征了一下,看了看她,忽然洞悉了她的小心思,带着一丝嘲弄说:“是一个不懂事的妹妹,硬要赖在我那里住,赶都赶不走。”   幼幼愤愤地瞪着他,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十八个洞打完后,幼幼拿到小费,冲莫四海说,“喝点东西再走吧,今天我请客。”   “这是你辛苦挣来的钱,别乱花。”莫四海拒绝了她的邀请。   幼幼知道他的好意,但还是有点失落。   莫四海看出她的失望,大发善心说:“你什么时候放假?我带你去一个有吃有玩还不用花钱的地方。”   幼幼喜出望外,立马绽放了笑靥,连连追问:“真的?去哪里?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我随时可以休假。”   “那好,我会提前给你打电话的。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和莫四海分别后,幼幼高高兴兴往家走,脚下像踩了音乐的节拍,每一步都像是在跳舞,脚下的水泥地仿佛都是柔软的。   幼幼突然很想找人分享这一刻的喜悦,脑海早冒出的第一个人就是朱依凡,立马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   “喂,女人,你在忙什么了?几天不见你发朋友圈了,这么低调不像你啊?”幼幼噼里啪啦说。   “我一向都低调好吧?你太不了解我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何指示?”朱依凡坐在车里,目光锐利地盯着窗外。   “晚上出来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去看电影……”   “今天不行,我有事,改天吧——”   “欧了欧了,你是大忙人,档期都排满了,等你哪天有空了再约吧。”   个个都忙,好像全世界就她一个人闲着。   幼幼挂了电话,抬头一看,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另一头,朱依凡对开着的男人说:“到了,右拐进去。”   这是一处郊外的农庄。农庄门前是一条年久失修的公路,大货车来来往往跑,扬起的尘土如雾霾一般,私家车见了都逃命般开走了,很少会停在这里吃饭。   张益明把车开到院子里,银色的车身已经变成了灰色,一碰就是一个印子。朱依凡下车去跟老板娘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老板娘过来对张益明说:“老板第一次来吧,我们这的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里面请。”   张益明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跟着老板娘往里走。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在门口摘菜。   “包厢在这边。”老板娘说。   七扭八拐的,最后竟然到了厨房。   老板娘推开一面储物柜,后面竟然别有洞天。一张百/家乐的台子立在正中,周围坐了七八个人……   ————   一个小时后,张益明心情颇好地和朱依凡离开了农庄。第一次来就赢了两万多块钱,相当于他店里一周的营业额了。朱依凡看他得意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张益明心情大好,执意要给她分红,她推辞了几次才推掉。   张益明又要请她吃饭,她推不过,只好跟他一起去了他自己开的饭店。还未到饭点,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员工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玩手机,见他回来了都各自散开,心不甘情不愿开始做准备工作。   坐在收银台里的男人站起来跟他招呼:“张总,你回来了。”   张益明点点头说:“梁经理,我请朋友吃饭,你帮我安排几个好菜。”   “好的。”   朱依凡跟着张益明到了一个包厢,有服务员跟进来倒茶。   过了几分钟,梁经理进来说:“张总,现在就上菜吗?”   张益明看了看时间,五点了,说:“上吧。”   过了一会,梁经理又进来说:“张总,打扰一下,有个事……”   “什么事?”张益明略有不悦。   “就小文辞职的事,我跟你说过的,他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他在这等了你一天了……”   张益明脸色一沉,想说什么,又打住了。他站起来对朱依凡笑了笑说:“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你先去忙吧,没关系。”朱依凡回以一笑。   又过了十几分钟,张益明才回来,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殆尽,一进包厢就冲朱依凡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工作要紧。”朱依凡客套一句。   张益明一屁股坐下说:“什么家里有急事,明明就是吃不了苦!面试的时候这个说自己是农村的,那个说自己以前在工地做过,结果个个都是好吃懒做的,做不了几天就跑了,我这饭店开张都现在还不到两个月,服务员已经换掉一半了。现在的小年轻都是怎么了,屁大点本事没有一个个心比天高,脾气比老板还大,批评几句就甩脸不干,分分气死你。哎……”   朱依凡听他发着牢骚,适时安慰几句。跟这样一个没有共同语言的男人一起吃饭,本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现在听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停,更让她心生厌烦。但她还是装作知心妹妹的样子,不时说几句俏皮话调剂气氛。   吃完饭,已经是六点多了,朱依凡推说还有事,没有让他送,自己打车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给莫四海打电话,汇报了今天的进展。末了,莫四海说:“谢谢,辛苦你了。你跟他在一起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他对你有任何企图,你就不用再继续下去了,马上离开他。安全第一。”   “嗯,我知道。”   他的嘱咐和关心像一剂强心针注入她的身体里,瞬间让她又充满了斗志。虽然她不太清楚莫四海到底在谋划什么,但她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只要他需要她的帮助,她一定倾力相随。   ? ☆、等一下,我头发乱了 ?  周六,莫四海兑现承诺,带幼幼去了一个有吃有喝还不用花钱的地方——他爷爷奶奶家。莫爷爷家在离A市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小镇上,坐了将近两个小时车才到。幼幼终于知道他每个周六早早就出门是去哪里了,原来是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去了。   坐在大巴车上,幼幼嚼着薯片,一路不停追问莫四海要带她去哪里,莫四海怎么也不说,只回她一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幼幼怎么也没想到,莫四海会带她来见爷爷奶奶。   莫爷爷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晚年经历了丧子之痛,变得更加喜怒无常。老伴孩子邻里乡亲个个都被他骂过,唯一幸免的是莫四海。从小到大,只有莫四海没挨过爷爷骂。   这次莫四海带了幼幼来,老爷子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生怕自己吓到第一次上门的“准孙媳妇”。   幼幼的异性缘不算太好,老人缘却是出奇的好。她的圆脸,偶尔出现的双下巴,饱满的额头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老人们眼中是一脸福相,很讨人喜欢。   午饭莫奶奶不停地给幼幼夹菜,吃得她肚胀胃撑,看着碗里剩下的几块鸡肉,实在是吃不下了,不吃又觉得失礼,正苦恼不已,莫四海从她碗里把鸡肉夹了过去,慢慢的吃起来,其中有一块,还是幼幼咬了一口又放下的。   幼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喃喃提示说:“那个,我吃过的……你不嫌弃吗?”   莫四海神色如常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      “那你不怕我有乙肝什么的?”   “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你除了肺活量偏低,其他方面都很好。”   晕倒了,他居然还看过我的体检报告。幼幼脸有点红,慌忙拨完最后几口饭,放下碗筷溜走了。   莫奶奶给幼幼泡了杯茶,又去收拾餐桌。幼幼忙放下茶杯过去帮忙,莫奶奶拦住她说:“不用不用,别把衣服弄脏了,你去看电视吧。”   幼幼只好到客厅陪莫爷爷看电视,老爷子本来在看戏曲频道,看到她来了忙递过遥控器说:“幼幼你喜欢看什么台,自己调。”   幼幼接过遥控器坐到一边说:“我跟您一起听戏。”   莫奶奶笑着说:“幼幼,还是你面子大,我平时要换台他死活不肯,还说,我要是敢换台,就跟我离婚。”   离婚?幼幼噗一声笑出来。这老两口也太可爱了。   莫爷爷很不高兴地拉下脸,瞪着在餐桌旁忙活的老伴说:“你天天看打日本鬼子,你没看烦,我都看烦了。”   “那也比你好,你天天听戏,你没听烦,我耳朵都起茧了……”   爷爷奶奶你一句我一句拌起嘴来。   莫四海过来问幼幼:“你要不要去我房间休息下?”   看戏看得昏昏欲睡的幼幼听到他说话,突然回过神来说:“好啊。”   幼幼这才发现莫爷爷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还发出低低的鼾声。幼幼把电视音量调小,然后去莫四海房间休息。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床只有一米二宽,很矮,应该是莫四海小时侯睡过的。莫四海关了窗,打开空调,调到26度,又从隔壁房间拿过来一张薄毛毯放在床头。做完这些他就带上门出去了。   幼幼原本困意十足,这下又突然没了睡意。墙上有几格书架,摆放着一些课本和中外名著,还有一个相框。照片中是莫四海和他的父母,他穿着高中的校服,留着当时流行的发型,刘海长长的几乎遮住了眼睛。他的父母看起来挺有夫妻相的,莫四海既像父亲也像母亲,集合了他们两人的优点。想到他们已经不在人世,幼幼心里一阵感伤。   幼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名著来看,果然很快就有了催眠的效果。睡到快三点,莫四海敲门问她要不要去钓鱼。幼幼一下就精神起来了,兴高采烈地跟着他出门了。   莫四海骑着小电驴,载着她来到一个湖边。湖边有一个竹搭的房子,面向湖心,坐在门口就可以垂钓,太阳晒不到,风吹过来,还挺凉爽的。   湖的另一边,成群的鸭子在水面上休憩。还有一排低矮的房子。   莫四海往水中酒了一把浸了酒的香米,动作熟练地穿上诱饵,甩杆垂钓。幼幼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只顾着自拍,左一张,右一张,根本停不下来。   “真搞不懂你们女人,天天自拍,有意思吗?”莫四海用余光瞟着她,语气中带着不屑。   “女为悦已者容。我把自己拍得漂亮了,别人看了赏心悦目,点个赞,夸奖几句,我也高兴,大家都开心,这不是很好吗?”幼幼一边比划着V字,一边说。   “热爱自拍的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越是长得不好看的,越喜欢用自拍来搏关注……”莫四海振振地说着。言外之意,像我这种天生帅气的人,根本不需要自拍。   幼幼无视他的冷嘲热讽,窜到他跟前说:“来,我们拍一张。”   还没按下拍照键,莫四海突然大叫一声:“等一下,我头发乱了!”说着就动手拨弄头发,配合镜头摆出一脸酷毕的表情。   幼幼顿时笑得不能自持,指着他说:“刚才是谁说,自拍是为了满足虚荣心?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虚荣,原来都是装的……”   莫四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是为了配合你好吧?别拍了,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幼幼在他旁边坐下来,端详着自拍模式里的自己,一脸娇嗔地说:“讨厌,带我来见爷爷奶奶也不提前通知一声,人家都没好好梳妆打扮……”   旁边的人脸上顿时抽搐了一下。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带我来见爷爷奶奶?你不怕他们误会吗?”幼幼转过头盯着莫四海问。   “我就是要他们误会。”莫四海停了下又说,“免得他们老逼我去相亲。”   原来,这就是他今天带她来的真实目的。   每一次他要她做什么,从来不会提前跟她商量一下,把她拉进校刊编辑部是这样,带她来见爷爷奶奶也这样。幼幼忽然有点生气了,他总是这样先斩后奏,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他就不需要询问一下她的意见么?   平时总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停的人,安静下来反而让人觉得奇怪。莫四海终于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了?”   他不问倒好,一问,幼幼就沉不住气了,喉咙涩涩地发声:“莫四海,你是不是觉得,不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就不能先问一下我的意见吗?”   莫四海放下鱼杆,认真地看着她,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没说出来。尔后,他将视线投到湖面上,阳光照得湖的另一头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他说:“对不起。”   这句话一出,气氛更加凝重了。   幼幼干脆站起来,走到离莫四海远一点的地方。她也搞不懂自己的情绪为什么时高时低,一会沾沾自喜,一会生闷气,这会又暗自神伤起来。   ? ☆、万事皆有尽 ?  湖面上的浮漂倏地沉了下去,水面拉开一道涟漪——有鱼上勾了。莫四海迅速提起鱼杆,将一条活蹦乱跳的罗非鱼拉出水面。   这时他裤袋里的手机响了,等他将鱼从勾上取下来放进桶里,电话已经响到自动挂掉了。他掏出手机了看了看来,马上打了回去。   幼幼踱过去看鱼,瞥到他脸色一变,他说了句“我马上回来”便收起手机,快速收拾渔具准备回去。   “怎么了?”幼幼也跟着心慌起来。   “我大爷爷去世了。”莫四海答。   大爷爷?幼幼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大爷爷,应该是莫四海爷爷的哥哥吧。   骑着小电驴往回赶,还未到门口,就听到爷爷奶奶的争吵声传出来。莫爷爷正在收拾行李,执意要去送大哥最后一程,莫奶奶阻拦他说:“老头子,你这身体,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赶这么远的路,在路上有个意外怎么办?我已经没儿子了,不能连老伴也没了。我不能让你去。”   莫爷爷生气地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摔说:“这是我大哥,他一生无儿无女,身边连个至亲的人都没有,我能不去吗?如果你不让我去,哪天我死了,你们也不要来送我!反正人老了就是讨人嫌,早死早清静。”   莫四海走到爷爷奶奶面前说:“爷爷奶奶,我去吧。”   一番商议后,爷爷奶奶同意了由莫四海去给大爷爷送终。幼幼便随莫四海一起回到市里,下了车后他回家拿换洗衣服,幼幼自己回球场。   等莫四海火急火燎赶到动车站检票口时,已经停止检票了,只差几分钟就要开车了,他迅速刷了身份证,工作人员没有阻拦他,让他进去了。他飞快地跑下楼梯,奔到高铁上,刚上车一会,车门就关上了。   “嗨,莫老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一回头,就看到幼幼满头大汗,一手撑着腹部,笑着喘气。   “你怎么来了?”莫四海眉头微皱。   “我跟你一起去。”幼幼说。   在回A市的大巴车上,她看到莫四海用手机订车票,自己也悄悄订了一张。怕他不同意她一起去,便没有告诉他。这一次,她也先斩后奏。   火车已经发动了,就算他赶她下车也为时已晚。   幼幼擦着汗说:“你还说我肺活量低,你看我跟你一路跑过来,一点都没落下吧?肯定是测试不准,我的肺活量跑一千五都没问题。”   半个小时便到了B市。他们要在这里换乘去H省的高铁。暑假出行的人很多,他们没有买到坐票,连餐车都坐满了,只能站在走道里。好在高铁不像火车那么多人,站几个小时,还不算太累。   一路马不停蹄,跟时间赛跑。到H省下了高铁,已经没有直达M县的大巴车坐了,莫四海便又带着幼幼去坐火车。到达M县所属的市火车站,再换乘早上第一班去M县的大巴。一路不停坐车,幼幼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是她自己要跟过来的,只能硬撑到底。幸好回去莫四海买到了直达A市的火车票,虽然是站票,也好过这样不停地换乘。   莫四海大爷爷家是一栋两层大楼房,双开的大门非常气派,进门是宽敞的大堂,左右两边是房间,各有楼梯延伸至二楼。大爷爷的遗体躺在冰棺里,摆在大堂中央。莫四海进门便磕头上香,幼幼也跟着他做。   一群人过来跟莫四海打招呼,说着宽慰的话。来之前幼幼问了莫四海,得知他大爷爷一生娶了三个老婆,原配一生无子,不到五十便因病去世了。二太太活到七十多岁,也先大爷爷而去了。现在这个三太太原本只是大爷爷从乡下请来的保姆,帮他洗衣做饭打理家务,后来不知怎么两人就以夫妻名义一起生活了。   三太太的儿女们都不是大爷爷亲生的,幼幼从他们脸上看不到悲伤的表情。葬礼冷冷清清,有种人走茶凉的悲哀。这是莫家的大房子,可真正姓莫的人,却只有躺在棺材的一老,和守在灵前的一少。   这是幼幼第二次参加葬礼。上一次,是她妈妈离世。那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但那噬骨的悲痛,她现在仍不敢回想。   生活无常,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新闻涌出来,地震,空难,爆炸,恐怖袭击,踩踏……当人们还在为这里的天灾人祸唏嘘悲叹时,那里又爆发了更大的不幸转移了公众的视线。渐渐人们似乎变得麻木了,死亡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毕竟,人总觉得,那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有当你至亲的人离开时,你才能深切体会到生离死别的痛苦。   万事皆有尽,徒留存者伤。   三太太让她孙女给幼幼收拾了一间房,白天莫家人进人出,幼幼还不觉得害怕,到了晚上,就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了。   上半夜还一些人在大堂里守灵,到了下半夜,就只剩下莫四海一个人了。他的身影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寂寥。   幼幼不敢睡,下楼去挨着莫四海坐着。长途跋涉加上睡眠不足,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你为什么要跟我过来?”莫四海看着她,似有责怪,或者心疼。   幼幼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一时冲动就跟来了。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有个人陪着你会好一些,就像我一个人住院的时候,也希望有人陪着我。”   莫四海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夏季天亮得早,不到五点已微微泛白。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大爷在一个中年男人的陪同下走进莫家大堂。白发老大爷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莫四海面前说:“你是莫树清的孙子吗?”   莫四海点点头。   老大爷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葛家那几个人是不会为你大爷爷守灵的,唉,毕竟是外姓人,你大爷爷生前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真把他当亲人。”   幼幼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了,见有人来又打起了精神。起身倒了两杯热水给老爷爷和中年人喝。暖壶里的水是昨夜烧的,现在已经不烫了,温温的正好入口。   “谢谢。”老大爷谢过幼幼,又转向莫四海问,“这姑娘是?”   “我女朋友。”莫四海答,脸色坦然。   幼幼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愣住了。   老大爷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说:“你大爷爷走之前有些东西托我交给你。这是莫家老宅的房产证,还有你大爷爷的遗嘱,遗嘱已经公证过的。你们莫家的老宅由你继承,这些东西你都收好了,千万别给外姓人占了。你大爷爷跟三太太没有办手续的,他念在她照顾了他十年,所以把除了老宅之外的财产都给她了,我估计得有几十万,够她养老了。你别看这房子已经很旧了,真要卖还值不少钱了,主要是这地值钱。葛家那些人早盼着你大爷爷死了好霸占这房子。他们要是知道你大爷爷把房子留给了你,肯定会大吵大闹的,你先不要告诉他们,等你大爷爷的后事办完了,以后再找机会跟他们说。”   老爷爷说完,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水,又嘱咐了莫四海一些句,才跟中年人一起走了。   待他们离开后,莫四海把房产证交给幼幼,让她装进随身的背包里。幼幼打趣他说:“你年纪轻轻,已经有两套房了,土豪啊。”说完发觉在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便打住了。   天还未亮,葛家的老大起来了,看到莫四海和幼幼守了一夜,有些过意不去。葛老大总他们说:“你们去睡一会吧,我来守着。”   葛家人以为他们在谈恋爱,所以只给他们备了一间房。莫四海没有推辞,他怕自己不睡,幼幼也不睡一直陪着他,守了一通宵她也已经很累了。   回到房间,莫四海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对幼幼说:“你睡吧。”   幼幼问:“那你呢?”   “我不困。”   莫四海虽这样说,可是脸上难掩疲惫的神色。   幼幼看了看床,又看了看他说:“一起睡吧,我睡觉很老实的,不会碰到你。”见莫四海不动,幼幼又说:“你还不好意思吗?我是女的都没有介意,你怕什么?我还能把你□□了?”说完幼幼就先躺下了。她尽量往边上侧睡,让出大半个床给他。   一沾床,幼幼很快就睡着了。   莫四海看了看天色,很快就要天亮了。哪怕只是睡十分钟,也比一直不睡要精神好很多。他见幼幼睡熟了,才在她身边躺下来。闭上眼,刚要入睡,幼幼大动作翻了半个身,从侧躺变成了平躺。他瞄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仅仅过了一会,她又翻了半个身,从平躺变成了左侧睡。头发散乱地拂过肩膀落到床上,长长的睫毛像刷子一样微微颤动。   他背过身去,避免正面相对。终于,睡意袭来,睡着了。忽然,一条腿从他身上横跨过去,大腿压在他的腹部,小腿荡在他的大腿内侧。   他皱眉,她不是说自己睡觉很安分吗?不是说保证不碰到他吗?这才睡了多久,就睡成这副德性了?   幼幼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   莫四海不在房间里,也不知道他睡没睡觉。她去厕所洗漱完,听到楼下传来吹拉弹唱的声音,走到楼梯转角往下看,大堂里正在做法事,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边唱边带着大爷爷的家属和亲人们或跪或拜。有些人穿了丧服,有些没穿。幼幼发现,有些白色的丧服,居然是医生的白大褂。这也太穿越了吧?   ? ☆、生日快乐 ?  大爷爷是第三天早上出殡的。莫四海在灵前守了两个通宵,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下午三点,莫四海跟葛家人告别,带着幼幼往A市赶。   到达汽车站时,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车站里人不多,稀稀落落坐着候车。大厅里没有开冷气,只有几台吊扇在天花板上咕噜噜转。幼幼每次站在这种风扇下面总是担心风扇会突然掉下来,因为她的小学数学老师就是睡觉时被风扇砸到了肚子,留下了碗口大一个疤。   与站内的冷清相比,外面要热闹得多。车站旁边在开博览会,扩音喇叭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幼幼便拉莫四海去逛逛。入口处有一个新疆烤羊肉串的摊位,炭火烤得羊肉滋滋响,肉香四大溢。摊位旁边还拴着两只活的羊,以示肉质纯正。   莫四海见她脚步迟缓,眼睛频频看向羊肉串,便问:“你要吃吗?”   幼幼点了点头。   莫四海走过去对新疆大叔说:“来五串。”   很快羊肉串就烤好了,滋滋往外渗油,莫四海扯过一截纸巾包住木串,这才递给幼幼。   “你不吃?”幼幼问。   莫四海摇了摇头,走到一棵树下去站着。   幼幼一口气吃完了四串,看了看莫四海,向他走过去。   “你吃一串吧,真的很好吃。”   “不吃了,我喉咙痛。”   幼幼这才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略微沙哑,带着点鼻音。   “怎么了?感冒了?”幼幼担心起来。   “没什么,快检票了,你吃完了就过来。”莫四海说完去一个小店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走进了候车室。   汽车行驶在时起时伏的省道上,两旁的山上种植着果树,枝繁叶茂,路边的民房都相隔很远,坐落在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不时还有稻田和池塘闪过视野。幼幼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心想,这个地方,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到站后,吃了点东西,接着去坐火车。幼幼没想到在动车高速发展的今天,还有这么多人坐火车。或许是因为暑假是出行高峰,而且到A市只有这一趟直达列车,所以乘车的旅客特别多。   莫四海背靠着车厢,包挂在胸前,双手插在裤袋里,脸上的表情一直是冷冷清清的,但幼幼感觉得到,他一定很不舒服,或许是昨天晚上着凉了。   幼幼想给他找个位置坐,一看快到下一个站了,马上去看哪些有座的人准备下车。车到了下一站,是H省的省会,一下涌上来很多人,车厢很快就塞满了。一对民工模样的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挤到莫四海所站的角落,小一点的孩子是背在女人身后的,不知是饿了还是不舒服,哭得很大声,女人把孩子解下来抱在怀里,撩起衣服就开始喂奶。莫四海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站到了过道了。   幼幼一无所获地打道回来,见莫四海站在过道里,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莫四海没有回话,幼幼自己走到刚才站的那个角落一看,别人已经在那里铺了报纸席地而坐,一个女人在奶孩子,硕大的□□就暴露在外面。   难怪莫四海要走开。幼幼在心里偷笑了一下。   他不舒服,幼幼不敢打扰他,只时不时看下手机。站久了,腰酸背疼,索性靠着过道蹲下来。执站票的乘客最讨厌时不时推着食品车经过的乘务员,好不容易眯一会,又要站起来靠边让道。第N次被乘务员叫醒后,幼幼终于揣磨到杀人犯行凶前的心理了,幸好手头没有作案工具,这才作罢。   幼幼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掏出手机又看了看时间。今天于她,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她的生日。手机已经收到了许多祝福信息。来之前她就给老蔡打了电话,说今年生日跟同学一起去旅行。一大早,老蔡就打来电话送上祝福。朱依凡,吴瑜……跟她玩得比较好的同学都打了电话。唯独,身边离她最近的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表示。   “你今天生日?”许久没说话的莫四海终于开口了。   幼幼哦了一声。如果他不问,幼幼是不会主动说的,现在他知道了,会不会有所表示呢?幼幼心里隐隐期待着什么。   他却半天没有下文。幼幼失望加沮丧地抬起头,看到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蛋黄派,点了根烟插在上面,做成一个简易的生日蛋糕。   幼幼从未见过他抽烟,惊奇地说:“你抽烟?”   莫四海没有回答,目光转向她,捧着蛋糕低声唱起了生日歌。他的声音因为感冒而沙哑,但还是很好听。   幼幼的胸膛被突如其来的感动填得满满的,忙用笑来掩饰眼角的湿润。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莫四海问。   幼幼认真的想了想说:“我一直想去蹦极,又不敢,你能陪我去吗?”   莫四海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吃蛋糕。   接蛋糕的时候幼幼触到了他的手,他的手非常烫,她立即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烫得她吸了一口凉气——他一直在发烧。   车厢里传来火车即将到达XX站的广播提示,幼幼朝车厢里望去,希望这次能给他占一个位置。他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在她瞄准了一个往行李架上取行李的旅客准备走过去时一把拉住了她说:“算了,不用找了,不可能有空位的。”   “你在发烧,你需要休息。”幼幼执意要去给他找座位。   转了一圈,座位没找到,倒是一个带孩子的妈妈给了她一包小孩吃的感冒冲剂。幼幼问别人要了个一次性杯,用热水把感冒冲剂融化了,端给莫四海喝。   “这是什么?”莫四海问。   “咖啡。”   他笑了笑,一口喝光。   “这种咖啡的名字叫板蓝根吧?”   “错,叫小柴胡。”   火车哐当哐当行驶在夜色中,幼幼和莫四海并排站着,虽然身体极度疲累,内心却无比愉悦。   ? ☆、意犹未尽 ?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火车终于到达了A市。幼幼以照顾病人为由,跟着莫四海回了他家。   离开了这么久后再踏进这个家门,幼幼像漂泊在外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乡般激动不已。她的房间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她特意留了些东西在这里,都照原样安放着,一点也没变动。她养在窗台上的一盆芦荟,仍然是青翠多汁,这么热的天气盆里的土竟然没有干裂,看来是某人经常给她的植物浇水。   幼幼匆匆巡视一圈,心满意足。莫四海洗澡去了,幼幼便去厨房烧热水,倒出一杯晾着,等他出来就可以喝了。   客厅里很安静,能听到厕所传来的水声。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声音。幼幼终于发现,那是莫四海手机震动的声音。   他的手机是放在沙发上的,像只呜咽的小动物趴在那里,等着主人来寻。幼幼拿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朱依凡。   朱依凡?幼幼心一惊,手机差点脱手。   这么晚了,她为什么给莫四海打电话?他们两个一直有联系?幼幼心里飘过无数个问号。最后,默默地把手机放回原位。   莫四海洗完澡出来,幼幼提醒他喝水,他一口喝光,拿起沙发上的背包和手机,向卧室走去。走到门口停下来,冲幼幼说,“你早点睡。”然后就进了房间,关上门。   幼幼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莫四海回房间一定给朱依凡回电话了。   他们会聊什么?   她恨不得趴到门上去窃听。   这一夜,幼幼睡得断断续续。直到天快亮,才彻底进入深度睡眠。醒来莫四海已经上班去了,幼幼整理了自己的东西,赶回家吃中饭。   “我回来了。”幼幼一进门,径直往楼上走去,这么吼一嗓子就算是跟大家打过招呼了。   老蔡和许亦兰都不在家,梅姨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随便吃点,见幼幼突然回来了,又惊又喜,忙出来问:“幼幼,吃饭了吗?”   “外面的饭菜哪有梅姨做的好吃,我特意赶回来吃你做的。”幼幼回头冲梅姨嫣然一笑。   “就你会哄我开心。”梅姨心里乐开了花。   “我爸和兰姨呢?他们都出去了?”幼幼扫了一圈问。   “蔡总陪亦兰去医院做产检去了,说是在外面吃。”   “哦。”幼幼嘟起嘴,想到很快家里要多一个小家伙,心里就不是滋味。   中午幼幼和梅姨一起吃饭,客厅的座机响了,梅姨放下碗筷去接。   “你好,我这里是XX快递,有份快递留的是这个电话,但是地址写的不是很清楚,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好给你送过去。”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收件人是谁?”梅姨有点犹豫,一时不敢说。   “收件人?我看看……字写得太潦草了看不清啊,好像是亦兰……你们那有这个人吗?没有我就只能把快递退回去了。”   “有,是这里……”梅姨打消了疑虑,“欣悦高尔夫球场,十二栋A座。”   “好,谢谢。”那头挂了电话。   -----   晚上七八点是用餐高峰期,偌大的餐厅里上坐率却不到三分之一。张益明心里非常郁闷,却又无可奈何。开这个店七七八八弄下来花了两百万,每除了刚开张时火爆了一阵,后面客人就越来越少了。这样下去别说盈利,回本都难。   他听从员工的建议,在几个团购网上搞活动,薄利多销就为赚个人气,谁知道人气没赚到,倒赚到一堆差评。今年也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投资什么都不顺。   二十几个员工的薪水,租金水电柴米油盐,每天一睁眼就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流花出去,拦都没法拦。张益明真后悔开了这家饭店,钱存在银行至少还能保本,现在忙死累活还亏钱。找谁说理去?   星期六早上,一个粮油供应商把饭店的大门堵了,大声叫嚷着,“叫你们老板出来,今天一定要把我的帐结了,不然你们别想开门做生意。”   黎经理好话说了一箩筐,跟他保证月底结。那人说:“我不要空头支票,我只要人民币,我做了十几年生意,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今天拍着胸口说明天一定给,明天就把店一转跑路了,我看你们这店生意这么差,估计也做不了多久了。夜长梦多,我等不了了,快叫你们老板来,把钱给我了我就走!”   张益明怒气冲冲赶到店里,跟那人大吵一架,最后还是结了现金把他打发走了。靠在沙发里,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没钱的时候,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创业,当老板,风风光光。等自己终于当了老板,他又怀念起以前的生活来。从部队退伍后,他进了欣悦地产,那时候欣悦还只是一家小建筑公司,他给老板开车,也陪老板去应酬,公事家事都帮他处理。   那时候他三十出头,身上还保留着军人的气度,穿上西装有模有样,不少女人对他暗送秋波。就连经过收费站,收费员小姐也对他笑得格外甜美,有个别还主动问他要电话。他不主动说明,她们都以为他是高富帅。唯独有一个女人,从来不正眼看他,永远高高在上,对他呼来喝去。那是老板的女人,他讨厌她,却又想占有她。他想象着她在床/上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就觉得非常解恨。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次她心情不好,借酒消愁,醉得一塌糊涂。他开车送她回去,半路上她吐了,他连忙停车去安抚她,她却突然抱住他的脖子,急不可耐地吻了上来。   后来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直到他入狱。   出狱后,他第一个人去找她,将郁积在体内的雄性荷尔蒙都发泄在她身上。结束之后,她冷冰冰地说,这是最后一次,希望他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他同意了。   他用五年牢狱生活,换回一大笔钱,有了这笔钱,还怕没有女人?他买了房,买了车,开了一家饭店,过上了比以前更体面的生活。   女人都是势利的动物,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相信朱依凡搭上他的车,便是一个预谋,说什么被变态跟踪,只不过了找个借口接近他。要不然,她也不会故意将名片掉在他的车里。既然她有这个想法,他就成全她。   几次接触后,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越来越难以琢磨。她在他面前很大方,很热情,可是又对他时刻保持防备。他一点便宜没占到,反觉意犹未尽。这几天,他朱依凡打了几个电话,她没接,发微信给她也没回。终于,按耐不住的他起来拿了车钥匙,独自去了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农庄。   她说她喜欢赌桌上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他也喜欢——他喜欢赢钱的感觉。   ? ☆、初吻 ?  幼幼二十岁的生日愿望是挑战蹦极。莫四海答应陪她去的,君子一诺,言出必行。   他们去了本市很有名的一座山。蹦极的地方在山顶,可以开车上去再走一段路,也可以坐缆车直达山顶。可莫四海却采用了最原始的交通工具——走路。弯弯曲曲的山路两旁,绿树成荫,风景秀丽,沿路走上去,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多累。当然,一路上嘴不闲着的人是幼幼,莫四海则保持着一贯的高冷范,连汗都出得比她少。   途中经过一个悬崖边上,幼幼站住远眺,对面是山峦叠嶂,底下是幽谷碧潭,绝对是拍照留影跳崖殉情的最佳之地。幼幼拿出手机递给莫四海,“帮我拍张照。”   莫四海揶揄道,“你是出来看风景的,拍风景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拍进去煞风景?”   幼幼摆了个婀娜的姿态说,“因为我本身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啊。”   对面拍照的人恶了一下。   幼幼换了个飞翔的姿态。   “你这是大鹏展翅吗?”莫四海说着按下快门。   幼幼接过手机,审视一番,不由皱起眉头批判道,“你拍照的水平也太次了吧?小学生都不如。”   “你自己没长好还怪我没拍好。”被批评的人很不满。   “你比我高,拍照的时候应该蹲下来,手机倾斜,从下往上拍,这样拍出来才会显得我又瘦又高,懂了没?摄影应该例为男人的必修课,你看人家姚晨,陈鲁豫,刘若英,嫁的老公都是会摄影的,所以,如果你能把我拍漂亮了,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升华一下我们的关系……”   在幼幼嘴上喋喋不休的同时,莫四海手中咔咔拍个不停。   “好了,可以了。”幼幼心满意足地叫停。拍了这么多张,就算十里挑一,也能挑出几张能入眼的吧?   莫四海听她一叫停,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大步往前走去。   幼幼忙检阅照片,才看了几张,就气得哇哇大叫,“莫四海,你故意的是不是?”手机中刚拍的照片,他是蹲着拍的没错,手机是倾斜了没错,是从下往上拍的没错……只是,每一张照片都没有头。   “莫四海,我要掐死你!!”幼幼嚎叫着往山顶奔去。   有人的叫声盖过了幼幼的叫声,声声凄厉,响彻山谷。那是蹦极的人发出的叫声。幼幼每往前走一步,心跳就快一拍。   一座约二十米长的铁架桥从悬崖上伸到半空中,下面是幽幽深谷怪石嶙峋,只往下望一眼,便觉毛骨悚然。幼幼心想,要是蹦下去绳子断了怎么办?岂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如果底下是水还好,至少能给自己一点心里安慰。   “你敢跳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莫四海瞥了一眼她发青的脸色,含笑说。   “敢。”她咬着牙说。都已经到了这里,逃跑不是她的风格。   “那我去买票。”莫四海朝售票处走去。   在他去买票的时间里,幼幼又目睹了几位男士跳下悬崖,心里默默地封他们为狼牙山五壮士。其中有一位还想高呼“宋某某我爱你”,结果才喊了第一个字后面就变成了啊啊啊……惨叫声。   幼幼希望别那么快轮到她,好让她有多一点时间进行心里建设,一回过头,就看到莫四海在冲她招手。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量血压,还签了一份保证书。幼幼感觉自己是签了一份生死状。   “你怕吗?”莫四海这一次问她时,口气没有了先前的调侃,反而带有一种温柔的关怀。   幼幼没有再逞强,怯怯地说,“怕。”   “我陪你一起跳。”他说完揽着幼幼的肩往铁架桥上走去。幼幼机械的跟着他往前走,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有两位教练员让他们面对面站着,穿上绳索,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其中一位说,“听我口令,我喊一二三,你们就往下跳,一……”才喊了第一声,他们就被两位教练员心照不宣手下无情地推了下去。   幼幼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说好的喊三声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急速下坠的时候,感觉整个人是失控的,想叫也叫不出来,等到终于可以发声的时候,绳子已经到了底端,这时终于有点意识了,随着绳子的回弹没命地大叫起来……幼幼一直没法关注和她捆绑在一起的莫四海是什么状态,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喷出的唾沫星子飞溅到了他脸上……   弹回去,掉下来,弹回去,掉下来……几次之后,幼幼终于找到感觉了,享受着悬空失重的刺激,然后很嗨地喊,“爽!”   “敢不敢再爽一点?”莫四海问她。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莫四海镇定得异于常人。这不科学,凭什么他就能处变不惊?   “敢。”幼幼用尽全身力气怒吼。   下一秒,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她的嘴上,将她的声音堵在了嘴里,周围变得寂静无声,风声,人声,天空,陆地……所有的感观都消失了。   他在吻她。   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初吻,也许是在黄昏的海边,也许是在漫天烟火的夜晚,也许是在某条宁静的小路上……她怎么也想不到,实现的这一刻,竟然是倒吊在半空中,这个一样命悬一线的地方。   看了不少言情小说和偶像剧,幼幼自认为接吻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步骤,方法,深浅,都了然于心。可是,当真正实践的时候,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连呼吸也暂停了,好不容易才恢复知觉,只感觉他的唇如烙铁一般灼热,柔软却充满了力量。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不过几秒钟,莫四海放开了她,幼幼吸进一口空气,瞬间清醒过来,这才发现悬崖边上的围观群众已经炸开了锅,纷纷拿起手机相机一顿狂拍。   从铁架桥下来时,幼幼的脸已红得像西红柿,只敢躲在莫四海身后,悄悄移出人们的视线。景区摄影师过来问他们要不要照片和视频,照片六十,视频一百。幼幼心里很想要,毕竟,这是她的初吻,更重要的是,这是她和莫四海第一次接吻。她揪了揪莫四海的衣服,示意他买,他却说,“谢谢,我们不要。”   气得幼幼一下就跳出来,嚷道,“谁说不要?我要,都要!”说完才发觉又上了莫四海的当。   他已经笑得快要绷不住了。   ? ☆、他不是个正常人 ?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回去的路上,幼幼心潮澎湃,难以平复。总感觉嘴上热热的,好像那种柔软的触觉还停留在上面。而那个主动吻她的人,却淡定得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幼幼觉得这个时候她也应该主动一下,不然他们的关系将永远停留在原地。   分别的时候,幼幼说,“我想好了,我决定升华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可爱的小女朋友了,希望你勤修摄影技术,以后,你负责咔咔咔,我负责哈哈哈。”   说完,冲新晋男友嫣然一笑。然后挥了挥手,转身走进球场。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按正常人的思维,他应该会追过来,再给她一个拥抱或者热吻吧。可是,直到她走到了家门口,莫四海还没有追过来。   她忘了他不是个正常人,算了,原谅他。   只是,她没想到,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   莫四海送她到球场门口时,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他手里有一个地址,是他冒充快递员打听到的,就是这个球场里的某一栋别墅。他决定去那里看一看。待幼幼走远后,他才进了球场,从一条小路往别墅区那边走去。   他窃听了张益明的电话,从中寻找有价值的线索。他相信张益明并不是真的肇事司机,他是收了钱替别人顶罪的。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他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而直觉这种东西,往往会带给他意外的收获。   戴上耳机,莫四海把那个蕴藏许多信息的电话录音又听了一遍。   那个座机号码张益明一共打了电次,前三次是一个中年妇女接的,接电话的女人一连问了几次你找谁啊,见没人说话就挂了。接到第三次明显不耐烦了,骂了句神经病,不要再打过来了,然后狠狠地挂了电话。第四次是另一个女人接的,声音听起来柔柔的,尾音拉长,有点刻意放嗲的感觉。女人只喂了一声,张益明就开口说话了,看来这才是他要找的人。   张:亦兰,你终于接电话了。   兰:你是?   张:怎么,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你喂一声,我就听出是你了,你看我多了解你。   兰:你找我做什么?(女人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声音变得刻板起来。)   张:好久不见,问候一下你。听说你怀孕了,恭喜恭喜。   兰:说完了吗?我挂了。   张:别啊,急什么,我知道你老公今天不在家。说真的,我以为你跟我只是逢场作戏,没想到,嘿嘿,你还给我生孩子......   兰:你脑子抽风了吧!这是我跟我老公的孩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嘿嘿,你别生气,我这人是不太聪明,但是也不傻,我有把握这孩子是我的。你要不承认,那就生下来去验DNA好了。   兰:你想怎么样?   张:电话里说不清,见面说吧,我想你了。   兰:你不要再打这个电话了。   张:那我怎么找你?   兰:我会联系你的。   张:好,我等你。别让我等太久,我的耐心不是很好,你知道的。   A区101。莫四海看到了那栋房子。他站在一棵大树后面,正好可以将那栋房子尽收眼底而又不易被人发现。   从张益明和那个女人的通话中,他只能判断出,她是一个孕妇。这个特征太明显了,只要她走出来,他一定能认出来。   等了二十分钟,不见有人出来。忽见二楼的露天阳台上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着粉色睡衣,边走边用毛巾擦头发。隔得太远,头发和毛巾挡住了她的脸,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夕阳照在光滑的墙面上,有一片强烈的反光,刺得他眼花。就一晃眼的功夫,女人又走进房子里去了。   莫四海有点懊恼。这样守株待兔太耗时间。他决定去敲门。他刚从树后面走出来,又迅速闪回原位,因为他看到那个女人又出来了。她背靠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往后仰,一手撩着湿湿的头发,一手放在耳边——她在打电话。   然后,莫四海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一看,是幼幼打来的。   “喂,男朋友,你到家了吗?”幼幼甜美的声音传进耳中。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睛仍注视着远处阳台上的女人。   “今天蹦极的照片,你要不要?我发给你。”   “好。”   “这些照片……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你随意。”   “真的?耶!那我们算是公开了吗?”幼幼高兴得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阳台上的女人跳着转过身来,很兴奋的样子。她穿着粉色睡衣,胸前有大大的HELLO KITTY图案。   莫四海惊呆了,因为他看到了幼幼。她就站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给他打电话。手机里她还在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   ? ☆、上当受骗 ?  莫四海终于把幼幼和蔡明忠联系起来了。   他想起幼幼提起过她的家庭,她妈妈多年前死于乳腺癌,她爸爸又娶了一个女人,她的后妈怀孕了,她二十岁要当姐姐了……在德亚医院,他还和幼幼的后妈,也就是那个叫亦兰的女人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当时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但凭感觉应该是一个还算年轻貌美的女人。   在公司里,他也听同事们八卦过老总的家庭,得知蔡总的现任太太是原配病逝后再娶的,现在有孕在身,蔡总有一个女儿,在上大学,他家住在欣悦高尔夫度假村,公司部分同事曾受邀去他家里聚会,还拍了许多照片发到朋友圈……   从球场出来后,莫四海没有先回家,而是先去了学校。他找出了幼幼的家庭情况登记表,父亲一栏,赫然写着,蔡明忠。   跟他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幼幼,竟然是他公司老总的女儿,他到今天才知道。这个发现让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一个富家小姐,怎么会租住在他那个十平方的小房间里?怎么会“厚颜无耻”地跟他蹭饭吃?怎么会连医药费都付不起?怎么会到球场顶着炎炎烈日勤工俭学?她说过的话,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他甚至怀疑有钱人是不是都有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别人与之交往都是图他们的钱,所以要把自己伪装起来?   手机一连响了许多下,是幼幼给他发照片的提示音。她把今天蹦极的照片都发过来了,还有几张她自认为不错的自拍。   今天他吻她,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因为喜欢。他说不清是某一时某一刻,他对她动心了,虽然一直没有说出来,但那种蠢蠢欲动的感觉一直都在。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只是喜欢了一个想象中的幼幼,那并不是真正的她。她伪装得太好了,她不应该学会计,应该去学表演。   有电话进来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接。几分钟后,手机又响了,他还是没有接。心情复杂得莫衷一是。干脆什么都不理了,他把手机丢到一边,到阳台上取了条内裤去洗澡。冷水从头淋到脚,终于让他烦躁的情绪得以片刻的安抚。   洗了澡,他又把手机捡了起来。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前几个是幼幼打来的,后面两个是朱依凡打来的。朱依凡还发来一条信息说,莫老师,张益明约我见面,见or不见,请指示。   ————   酒吧里,朱依凡和张益明相对而坐,喝酒聊天。晦暗的灯光映得张益明的脸十分阴郁,陡然令人感觉他老了许多。   “张总,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张益明苦笑一下说,“托你的福,我现在成穷光蛋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朱依凡佯装吃惊,睁着美丽的眼睛说,“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你知道我输了多少钱吗?”张益明伸出一只手说,“这个数。”   他一口喝光了面前的酒。   “你是怪我吗?”朱依凡看着他,脸上带着委屈的神情。   他摆了摆手,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你没有错,是我自己太贪心,没有把持住。”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朱依凡又给他倒上一杯酒说,“赌博就像吸毒一样,是有瘾的。我喜欢这种与自己博弈的感觉,明明很想去,却又极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深陷其中。我曾经也输得很惨,当然,跟你比可能只是一笔小钱,但对于我,却差点让我上不了学。为了还债,我做了许多兼职,现在还在做模特赚钱。人总要经历一些挫折才会进步,钱财始终是身外物,只要人在,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张益明苦笑着说,“道理人人都懂,只是心里一时接受不了。你知道我的钱是怎么来的吗?是我替别人坐了五年牢换来的!”   “你坐过牢?”朱依凡的表情逼真得连她自己都佩服不已。   “看不出来吗?我是一个坐过牢的人。我的老板开车撞死了人,叫我给他顶罪。一年一百万,再加一套房子。对于他来说,五百万,一套房,都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是我这辈子都赚不够的钱。所以,我牺牲了我五年的时间,赌上了我的名誉,替他坐了五年牢。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都说钱是身外物,可是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为了钱谋财害命吗?”   张益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朱依凡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是继续刺激他让他说出更多信息,还是就此打住避免惹火上身,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莫四海曾多次告诫她,张益明是一个危险人物,千万不要惹恼了他,安全第一。   见朱依凡半天没说话,张益明露出一个冷漠至极的笑容,盯着她说,“怎么,你现在是不是后悔认识我了?你傍大款的计划落空了,是不是准备以后都不再跟我见面了?”   朱依凡微微一征说,“你什么意思?”   “大家心知肚明,你就不要再装了,你这么年轻漂亮,故意接近我难道不是为了钱?说真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赌场请的托,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其实,我挺喜欢你的,跟你睡一晚多少钱?你开个价……”   朱依凡铁青着脸,心里腾腾冒着火。她站起来,抓起手包准备离开,手臂却被张益明扯住了。   “放手!”   “我一说我没钱了,你就要走了,女人都这么现实吗?你放心,我还有翻身的机会,我手里还有两张王牌,只要我亮出来,自然有人给我送钱来。你不就是要钱吗,我给你……”   “放开我!”朱依凡怒吼道。她使劲想挣脱,却被他钳制得更紧,手臂被他勒得生疼。   周围的客人纷纷朝他们看过来,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替她解围。朱依凡又恼又急,她一向自诩胆大,在模特圈混少不了被人揩油调戏,虽然心里反感,却还没有真正怕过。这一刻她突然害怕起来,因为张益明的眼中充满了暴戾,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野兽,将她撕成碎片。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瘦高男人快速走了过来,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走到朱依凡身边时突然举起一只啤酒瓶,重重敲在了张益明头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朱依凡都没反应过来,只知道手上的禁锢消失了,有一个人拉着她往酒吧外面跑去,她本能地跟着那个人往外跑……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子,却已经激动得想哭,她知道是莫四海来救她了。   ? ☆、我们是成年人 ?  一口气跑出几百米远,一直跑到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夜市才停下来。朱依凡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身后,并没有人追过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大口喘气。   “不是叫你不要去吗?”莫四海放开了她。   “你回信息回得太晚了,我已经答应跟他见面了。”朱依凡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笑着说,“今天这一趟没白来,他亲口跟我说,他是收了钱替别人顶罪坐牢的,他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我拿给你听……”   朱依凡将录音装置伪装成一个小饰品挂在了手包上,这会却找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了。她急得声音一下就拔高了,“肯定是掉在酒吧里了,我回去找。”   莫四海拦住她说,“算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后面的事我一个人来,以后你不要再跟张益明接有任何接触了。”   “那……以后我还有机会跟你接触吗?”朱依凡抬头看着他,目光灼灼。喝了酒后,她的脸红滟滟的,格外楚楚动人。   莫四海不忍直视她热切的眼神,侧过头说,“等我把事情办完了,我会好好感谢你的。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朱依凡脸上的神采消失了,没有再说什么。   ——   莫四海把朱依凡送到家,再回到自己家,已经超过十一点了。楼道里灯光昏暗,走过五楼转角,他发现有光从客厅门缝下面透出来。他记得自己是关了灯才出门的,难道有贼进来了?   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仔细查看门锁,并没有撬动的痕迹。掏出钥匙开了门,一眼就看到门口躺着一双女式凉鞋,他认识那双鞋子,是幼幼的。   “你终于回来了。”幼幼听到响声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盆拌好的水果沙拉。   “你怎么来了?”莫四海换了鞋,走进客厅。   “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微信也不回,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幼幼将沙拉放到小桌上,用牙签戳起一块梨送到莫四海嘴边说,“吃一块。”   莫四海撇过头去,只觉得先前那股憋闷的感觉又回来了。   “吃一块啊,给个面子。”幼幼又凑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他有些不耐地站起来,离她远一点,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   幼幼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牙签上的梨随着她手一抖,掉在了地板上。   看着她的样子,他又心软了。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嘴。   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就不接她电话了,微信也不回,现在她来找他,他又是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幼幼只觉一颗心突突往下沉。   “你后悔今天亲我了是吗?你怕我会缠上你?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一起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只是接个吻?又不会怀孕。你放心吧,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如果你不喜欢我,我是不会用这种事来绑架你的。”幼幼慌不择言地说,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天知道她今天蹦极回来有多快乐,现在却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你真认为接个吻,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莫四海突然逼到她跟前,气极败坏地说,“正因为我们是成年人了,才更应该对自己的行为,对自己的感情负责!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会亲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幼幼愕然,他刚才说什么了?他说他喜欢她……喜欢一个人会这样对她么?   “那你突然对我不理不睬是为什么?”她真的凌乱了。   “因为你欺骗我!说什么勤工俭学,在球场打工,通通都是谎话。你明明是蔡明忠的女儿,为什么要装穷人?你想试探我?怕我图你家的钱?你们有钱人都有被迫害妄想症是吗?我告诉你,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有灰姑娘情结,也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想当附马,别拿有钱没钱来考量一个人值不值得爱……”   如雷的吼声在幼幼头上炸响。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爸是有钱,但他是他,我是我,我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难道我每认识一个人,就要先告诉他,我爸是做房地产的,我家很有钱?难道我一定要天天炫富才能证明我不虚伪?我发誓,我从来没想过要试探你!”幼幼焦急地辩解着,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莫四海发泄完了,又有些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她有钱没钱,跟他爱不爱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幼幼,他顿时心生自责,一把揽她入怀,心疼又温柔地说,“我找女朋友,并不只是谈谈恋爱,而是想以后能娶她,我是一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我不希望我的感情里有欺骗,试探和背叛,所以我先跟你说清楚,你如果不信任我,或是以后爱上了别人,只管当面告诉我,我宁愿当面被人捅一百刀,也不愿背后被人放一枪。”   这是幼幼这辈子听过的最感人的情话。她又气又笑,紧紧抱住他,把头使劲往他怀里蹭,撒娇一般地说,“我答应你,你若不离不弃,我必奉陪到底。”   ---   短暂的缠绵后,莫四海站起来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幼幼:“我今晚不回了。”   莫四海:“一个女生,夜不归宿,你爸不说你吗?”   幼幼:“这不需要你操心。”   莫四海:“你还是回去吧,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 ☆、千载难逢 ?  又到周一,莫四海跟组长一起到总部开会。跟上次一样,文秘小妹进会议室给每一个人泡了一杯热茶。莫四海看了看自己的茶杯,是一个白色的陶瓷马克杯,上面印有公司logo和他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蔡总一句话,今天他还得喝一次性纸杯冲泡的茶。他其实很讨厌很一次性,不环保的东西。   细微处可见公司管理者对员工的关怀。莫四海对蔡总原本是有些好感的,只是知道他和幼幼是父女关系后,心里有了点小别扭。开会的时候,他忍不住多瞄了蔡总几眼。幼幼的五官拆开来看,没有一个地方像她爸,可是组合在一起,某一个瞬间的神情,又说不出的相似。当然,这很可能只是他自己的心里作用。庆幸的是,幼幼长得不像她爸,否则真是大打折扣。   会议结束后,莫四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小莫,你会打高尔夫吗?”转头一看,是蔡总在问他。他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看起来很平易近人的样子。跟刚才开会时判若两人。   “会。”莫四海简短回话。   “今天陪我去跟客户打球吧。”蔡总在他肩头拍了一下,走出了会议室。   去球场的路上,是蔡总的司机老陈开车,莫四海跟老板一同坐在后排。车内空间很大,但莫四海还是觉得自己有一点拘谨。这拘谨不是来自年龄差别,职位高低,而是因为知道对方的一些秘密而产生的不自在。   “有女朋友吗?”蔡总主动问他。   “有。”   “是公司里的还是外面的?”   “外面的。”   “那公司里好多女人要伤心了。”蔡总开起了玩笑。   莫四海也陪着笑了一下,心道,如果您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我女朋友,不知道还笑不笑得出来。   好在这个话题被一个电话打断了。蔡总接了个电话,是他太太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陪她去产检。接完电话蔡总又问司机让他采购的婴儿用品采购齐了没有,司机说都齐了,今天下午就送到别墅去。   蔡总脸上洋溢着将为人父的喜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头上噌噌冒着绿光。莫四海心想,如果蔡总太太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张益明的,那蔡总真是太悲催了,被人戴了绿帽子不说,还要把自己真诚的父爱倾注到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   莫四海越发不自在,把目光投向窗外,车窗上的防爆膜颜色很深,让人感觉外面的天也暗沉沉的。好在球场很快就到了,一运动,一出汗,很多烦心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   几天后,许亦兰在德亚医院产下一名男婴,七斤六两,声音洪亮,头发浓密。当护士把孩子抱出产房门口时,蔡明忠马上迎上去接过孩子,小心翼翼搂在怀里,眉梢眼角都是喜悦。   幼幼瞄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婴儿,小脸白白嫩嫩的,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那软乎乎的样子能将人的心都萌化了。她一直以为刚出生的小孩子像小猴子一样皱巴巴的,今天才知道不是。   看到了小弟弟,幼幼心里一点不愉快都没有了,这样可爱的小家伙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梅姨将孩子从蔡明忠手里接过来,放入摇蓝车里,推到病房去了。幼幼也跟着小弟弟一同回病房了。许亦兰还在产房没有出来,蔡明忠在门口等她。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许亦兰被人推入病房了。她进来时幼幼正拿着手机对着弟弟拍照,许亦兰说,“不要拍,对孩子眼睛不好。”幼幼嘟噜了一句,“他睡觉了,眼睛都没睁开。”悻悻收起了手机。   蔡明忠过来看孩子,梅姨忙让位给他,恭维说,“这孩子长得跟蔡总一模一样。”蔡明忠笑着说,“这么小哪看得出来。”   孩子突然哭了起来,眼睛没睁开,只管张着嘴嗷嗷叫着。蔡明忠紧张地说,“怎么了?儿子,好好的怎么哭了?”   梅姨说,“只怕是饿了吧,刚抱进来没一会,只喝了一点四磨汤,他就睡着了。我去给他冲点奶粉。”   一旁的护士说,“不要喂奶粉,先让他吸母乳。孩子要是习惯了吃奶嘴,以后就不吃母乳了。”   梅姨赶紧把孩子抱起来送到许亦兰身边……   幼幼说,“我明天开学,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没有人回应她。   幼幼经过妇产科护士站,听到一个男人在向护士打听许亦兰住在几号病房,生的男孩还是女孩。幼幼还以为这人是许亦兰娘家的亲戚,一看过去,竟然是张益明。她顿时惊了一下,他怎么会来?他只是蔡家以前的司机,几年前就辞职走了,许亦兰生孩子关他什么事?   张益明听说是儿子,喜不自禁,道了谢就走了,也没有进病房去探望一下。   天色尚早,幼幼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这个时候莫四海还在上班,幼幼不想打扰他,翻了翻手机通讯录,看到朱依凡的名字便拨了过去。暑假都要过完了,她们还一次没有约过,实在有违闺蜜精神。   约了在商场见面,一见面,朱依凡在幼幼脸上吧唧一口说,“爱妃,明天就开学了,这么迫不及待要见朕,所为何事啊?”   “臣妾郁闷啊。”幼幼作势靠在闺蜜怀里。   “说来听听。”   “一言难尽,你请我吃冰淇淋,我们促膝详谈。”幼幼拉着朱依凡直奔商场东门而去。那里有家甜品店,她喜欢吃那里的抹茶冰淇淋。   坐在甜品店落地玻璃后的高脚椅上,朱依凡打量着幼幼说,“我看你满面红光眼泛秋波,不像是有什么郁闷的事,倒像是走桃花运了。”   “你看出来了?”幼幼主动交待,“好吧,我坦白,我有男朋友了。”   “谁?莫老师?”朱依凡半开玩笑说。   “你答对了。”幼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什么时候的事?”朱依凡又问。   “就上个星期六。”   上个星期六,朱依凡回想了一下,那天正是她在酒吧跟张益明见面的日子。她为他孤身犯险,他却在跟人谈情说爱。她不怨莫四海,也不嫉妒幼幼,只是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像汽水瓶刚打开盖一样,一股气直往外顶,压都压不住。   “亲爱的,我去上个厕所。”   朱依凡快步往厕所走去,一面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不就一个男人嘛,用得着这样失态吗……   很快朱依凡又回来了,依然是光彩照人的样子。   和闺蜜在一起少不了自拍,各个角度各钟鬼脸拍个不停,她们是面向室外坐的,玻璃外面就是户外广场,路人见惯不怪,瞥一眼便走过去了。   面前的玻璃嗑嗑响了几下,幼幼抬头一看,是莫四海来了,手指轻叩着玻璃跟她们打招呼。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很干练的样子,高高瘦瘦,眉清目秀。   朱依凡没想到他会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强自笑了一下,站起来说,“你的男神来了,我不当电灯泡,我走了。”   幼幼一把拖住她说,“别走啊,一起吃晚饭,莫老师请客,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两个狠狠宰他一顿……”   这顿饭吃得朱依凡味同嚼腊,不是滋味,她在张益明面前可以演好戏,在莫四海面前却演不出来。自己喜欢的男人跟闺蜜好上了,她还得在一旁看他们秀恩爱,心里翻江倒海了脸上还要稳如泰山,这太有难度了。好在中途接了个电话,终于让她有借口先走了。   站在路边打车,正是下班高峰期,左等右等打不到车,忽然一辆小车在她面前停下来,开车的男人冲她说,“朱依凡,你去哪里?我送你。”   她仔细一看,竟然是齐宇。他剪短了头发剃光了胡子,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差点没认出来。稍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上车了。   “我舅舅手机坏了,我来这边给他买个新的,没想到碰到你了。”齐宇开着车,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她。   “我刚好在里面吃饭。”朱依凡回了一句。余光瞥到副驾上放着一个崭新的手机盒子。她打了个激灵,突然想起莫四海说过,张益明是齐宇的舅舅,那这个手机不是给张益明买的?那莫四海不是窃听不到张益明的通话了?   ? ☆、月满则亏 ?  开学了。   幼幼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搬运行李,打扫房间,整理物品,累得软趴趴。看着房间里,客厅里,厕所里,到处都有她的物品,顿时有一种荣升女主人的感觉。   下午幼幼去学校报到,得知自己上学期考了全班第四名,可以拿奖学金,马上发微信告诉莫四海这个喜讯。报完名后,又急匆匆往女生宿舍赶去。开学第一天,同学们肯定带了很多家乡特产过来。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冲进一间宿舍,季晴看到幼幼,忙招呼她一起吃牛肉干。幼幼不客气地坐下,撕开一块丢进嘴里咀嚼。牛肉干太硬了,嚼得腮帮子疼。   同学们陆陆续续来了,幼幼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有麻辣香干,鸭脖子,姜糖,盐焗鸡爪,新疆大枣,张飞牛肉……还听到了不少八卦,比如,A和B分手了,C和D好上了,E隆了胸,F堕了胎……   吃饱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幼幼提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满载而归。一晃就大三了,看着校里校外那些穿着迷彩服朝气蓬勃的新生,才惊觉时间如白驹过隙。大学四年,已经过半。庆幸的是,她终于在飞速流逝的时光里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人,以后纵使洪流滚滚,披荆斩棘,她也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和她在一起时,莫四海的话变多了,时常开些小玩笑,捉弄她一下。她给他发信息,只要他不在工作,基本是秒回。早上她还没起,早餐就已经准备好了。放学后她先到家,把菜洗好,把饭煮好,只等他回来炒菜。晚上两个人并肩在小区里蹓跶几圈,然后回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新的开始,新的生活,幼幼觉得自己好似生活在画卷里一样,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明艳动人。   进入十月,天气稍稍有了些凉意。虽然离穿秋装还有一段时日,幼幼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添置新衣了。女人总说她的衣橱少一件衣服,就像男人总说他是最后一次戒烟,都是不可信的。幼幼喜欢逛街,尤其经不起赠品的诱惑,明知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是像得了便宜一样高兴。   在一家看起来像是新开张的店里,幼幼瞄到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改良旗袍的款式,长度到大腿,无领,很修身。走进店里摸了摸那件衣服,布料柔软舒适,心里顿时呐喊起来:我要买,我要买!脸上仍不动声色,试过后问:“老板,这衣服多少钱?”老板:“五百八。”   额,五百八,你去抢吧!幼幼心里开始不爽了。身为消费者,砍价一定要又准又狠,心里掂量了一会说:“二百八行不?行我就要了。”老板当然说不行,一个劲地夸这衣服多好多好,仅此一件……   幼幼说:“不卖就算了。”然后拉着莫四海往外走。心想,不出十步,她肯定会叫我。   她越走越远,已经快要走到商场出口了,老板居然还没有叫她的意思。   奶奶滴,失策!   逛了一圈,买了一些东西后,幼幼心里还惦记着最开始看上的那件白裙子,又转回到那家店。算了,她认输,谁叫自己喜欢呢!走进店里去问:“三百卖不卖?”老板说:“你诚心想要的话,四百八给你。”   四百八,你想钱想疯了。幼幼懒得再跟她废话,掉头就走,这一次,走得毅然决然,九头牛也拉不回了。莫四海突然拉住她说:“你喜欢就买吧。”他说完就跑回去买,幼幼想拖他都没拖住,忙跟过去,眼睁睁地看他付了钱。   OH—M—G—D 她的心在滴血。   老板收下钱,一脸奸笑地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幼幼无比心疼地拎着衣服往回走,想着莫四海刚才说“你喜欢就买吧”,又莫名高兴起来。她忽然发现,花男朋友的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只是,物极必反,月满则亏,当一个人觉得非常幸福的时候,其实离不幸也不远了。   ? ☆、生死两茫茫 ?  蔡佑杰。是幼幼刚满月的小弟弟的名字。   幼幼回去看望小弟弟,还给他买了许多玩具。其中有一个玩具是一只会讲故事唱儿歌的小兔子,还可以录音。幼幼把一些祝福的话录了下来,让小兔子代替她说。对于这个和她有一半血缘的弟弟,这些话她当面说不出口,但心里早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完全接纳他了。   家里来了许多亲戚,还有欣悦地产的一些高管。幼幼得知莫四海在欣悦地产上班时惊讶得差点咬到舌头,更让她抓狂的是,他今天也来了。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棉麻衬衫,坐在游泳池边的躺椅上看别人戏水,一盏橘色的灯从一侧照过来,光晕映着池水像流光一样从他身上拂过,泳池边不时有人穿梭,可幼幼的眼睛却只看到他。   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说说话,又怕自己得意忘形,被人看出端倪。只得耐着性子,不时偷瞄他一眼。像搞地下情一样,心里有一种隐秘而甜蜜的兴奋。   花园里开起了派对,红酒烛火,对影摇曳。人逢喜事,酒不醉人人自醉。蔡明忠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很快喝得脸红脖子粗。好不容易躲开一会,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以为又是谁打来道贺的电话,满面笑容接了,随后,笑容越来越僵,脸上的皮肉像失控了一样——   电话里,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以为你跟我只是逢场作戏,没想到,嘿嘿,你还给我生孩子......我有把握这孩子是我的,你要不承认,那就生下来去验DNA好了……   虽然已经喝得有几分醉了,但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脸上像被人左右开弓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连眼睛都热热的。片刻后,又像是掉进了冰窑里,刺骨的寒气从身体各处冒出来,连牙齿都在打颤。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回过头看了看依然欢声笑语宾客满座的场面,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   不知何时,莫四海已走到他身旁,低声问:“蔡总,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蔡明忠按了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说,“喝多了,头有点疼。”   “那我扶您回房间休息吧。”莫四海说。   “不用了,你陪大家好好玩,我上去躺一会。”蔡明忠拍拍莫四海的肩,转身朝楼梯走去。   十点过后,宾客渐渐散去,十一点过后,别墅里终于完全安静下来。孩子不到九点就睡了,保姆在一旁看护着,也睡着了。蔡明忠走到婴儿床边,仔仔细细打量这个孩子,之前听别人说孩子像他,他自已也觉得像,现在再看,却哪哪都不像。   孩子突然哭了几声,小脚蹬了两下,又睡着了。保姆一下就醒了,看到屋里多了一个人差点叫出声来,哆嗦了一下说,“老板,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看看孩子。你们睡吧,我出去了。”蔡明忠起身走了出去。他刚走出婴儿房门口,就看到许亦兰朝这边走过来,别人坐月子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她却穿着薄纱吊带睡裙,一双长腿沐在窗口照进来的月光里,显得特别的白。   若是平时,看到她这样,心里不免有些春风荡漾,此刻却只觉怒火中烧。她这浪荡的样子,不知被多少男人看过了。   她温柔的声音噙着笑意飘过来,“老公,你也过来看儿子啊?干脆把他抱过来跟我们一起睡吧?”   一提儿子,他压抑了半宿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进卧室,顺势往地板上一甩,她的头撞到了床脚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吃错药了?干什么打我?”许亦兰爬起来,扑到他身上,对他又捶又打。   蔡明忠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大声吼道:“你这个贱人,你背着我跟多少男人睡过?你生的到底是谁的野种?”   她呆滞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他已经确信,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幼幼,梅姨,保姆,除了孩子还在酣睡,别墅里的其他人都被主卧室里巨大的争吵声和摔东西的声音吵醒了。大家被他们争吵的内容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前去劝架。   争吵以蔡明忠摔门而出告一段落。听到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引擎声,幼幼才回过神来,慌忙追了出去。等她追到门口,只看到红色尾灯在远处一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午夜的大街上十分空旷,蔡明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心里却有一个方向在指引着他,最后,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墓园的门口。   一块块墓碑在月光下白得渗人。他沿着石阶走上去,凭记忆寻找妻子的墓碑。生死两茫茫。他已经好久不来看她了,连记忆中她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   终于,他找到了那块刻有“爱妻周欣悦”的墓碑,手指触到碑身上镌刻的文字,顷刻间潸然泪下。   他的妻子周欣悦是建筑系的高材生,出生于书本网,父母是大学教授。在他创业之初,她和她的家人给予了他极大的帮助。她怀孕,坐月子的时候,也没有停止工作。幼幼三个月后,她就回公司上班了,孩子交给保姆带。但她还是坚持母乳,每天出门之前都会挤好奶存在冰箱里,中午也会赶回家再喂一次。一直到幼幼八个月断奶。   婴儿时期的幼幼非常可爱,圆嘟嘟的脸,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任谁见了都赞不绝口。只是越长大,反而越呆笨,没有了同龄孩子应有的机灵活泼。逗她不笑,总是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角,只有抢了她的玩具,她才会愤怒地大哭。他们也带幼幼去医院检查过,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的妻子坚信,幼幼是个正常的孩子。母女之间那种交流,她能感知到。   她有一次出差,交待了保姆好好照顾孩子,她要去几天才回来。去机场的路上她想起还有份资料没拿。回到家,她按门铃没人应,想着保姆正在忙着带孩子吧,于是自己开门进去。一进客厅,她惊呆了,幼幼的脚踝被人用绳子绑住了,另一头系在了桌腿上。而保姆正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声。   幼幼看到她回来,嘴里发出啊哦不清的欢呼场,张开双手向她跑过来。脚下绳子绷到极致,扑通一场摔倒在地上。妻子向他描述了那一幕,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又心疼又自责。他不知道幼幼受了保姆多少虐待,才会变成那样沉默孤僻的性格。   从那以后妻子辞去了工作,全职在家带孩子。幼幼在母亲的呵护下,渐渐恢复了孩童应有的天真活泼。四五岁之后,她甚至开始超越同龄的孩子。他知道,这些都是妻子的功劳。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也是一个尽职的妻子,而他却不算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随着他的公司转型做房地产后,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工作越来越忙碌,应酬越来越多,而她却始终停留在家庭主妇的世界里。有一次她打电话来问他回不回去吃晚饭,他答应回,转头又忘了。晚上她又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到,他说已经跟朋友在吃饭了。她生气地说,不是说好回来吃饭吗?我都等你半天了,菜都冷了....他突然就怒了,大声吼道,我不回来你们就不吃饭是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后来又有一次,他陪客户去夜总会娱乐,一群大老爷们一人搂一个小姐喝酒调情,正在兴头上,她打电话过来说她生病了,问他能不能早点回去给她买药。他说,尽量。怀里的小姐一脸鄙夷地冲他说,老婆查岗啊?那头妻子又说,尽量是什么时候?他说,我正陪一个很重要的客户,走不开。小姐贴在他身上听他讲电话,故意使坏地一只手伸进他的衬衣里撩拨挑逗。他一把按住小姐的手说,不要乱摸。   不要乱摸。电话那头的妻子显然被这句话震慑住了,过了一会才冷冷地说:你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后来,她查出患上了乳腺癌。医生建议尽快坐□□全切手术,她不肯。她说,现在你就已经嫌弃我了,如果我做掉了□□,你以后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了。亲戚,朋友,所有人都劝她做手术,最后看在孩子的份上,她同意了。   手术后,她再也没有当着他的面换过衣服,也从不穿质地轻薄的衣服。他偶尔想尽一下夫妻义务她也躲避。手术后仅仅过了两年,她还是离开了。   她原本是名门闺秀,父母的掌上明珠,建筑系的才女,于众多追求者中义无反顾嫁给了他,给他生孩子,甘当家庭主妇......她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他欠她的,今生已经无法弥补,他只能把所有歉疚都补偿到女儿身上。他要让幼幼过上最好的生活,嫁给一个世上最好的男人,呵护她保护她一辈子,绝对不伤害她。如果没有那样一个男人,那他宁愿养她一辈子。   “老婆,你一定要保佑幼幼,让她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他靠着墓碑,轻声说。   ? ☆、别无选择 ?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许亦兰带着孩子离开了蔡家。   离开A市的前一天,她打电话约幼幼见一面。地点约在A大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幼幼和易天渝最后一次见面,就是约在这里,所以一踏进咖啡馆的门,就有一种离别的感觉。   “我给你点了一杯卡布其诺。”许亦兰说。   “谢谢。”幼幼在她对面坐下。   “明天我就要离开A市了,这是你爸爸开的条件,他说以后我不能再出现在A市,否则一分钱也拿不到。”许亦兰微微低着头,双手捧着茶杯轻轻搓着,耸耸肩说,“我别无选择。明天一走,以后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好歹也在一个家里一起生活了五年多,就算没有亲情,总还有点别的什么吧?”   幼幼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回话。   “我知道,不管在你爸心里,还是在你心里,我永远都不能代替你妈妈,连她三分之一都达不到。她很优秀,家境好,学历高,能力强,你爸的公司能有今天的成绩,她功不可没。而我,只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没有上过大学,除了外表还算过得去,别的什么也没有。五年前,我只是欣悦的一个置业顾问,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嫁给自己的老板,会成为你的后妈。别人都说我嫁给你爸是为了钱,我不否认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爱他。”   听到这,幼幼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真爱一个人,怎么会跟出轨?怎么会怀了别人的孩子还企图蒙混过关?不过是拿爱情来当遮羞布,不让自己暴露得太难看。   “你不相信?”许亦兰略略笑了一下说,“我虽然做了对不起你爸的事,但我是真心爱他的,从来没变过。我还在售楼的时候,有一天一对中年夫妻来看房,那男的很喜欢欣悦的房子,有意向购买,但他老婆不同意,两个人就吵了起来。那男的很郁闷,走到一旁去抽烟,我过去安慰了他几句,他老婆就说我勾引她老公,把气都撒到我身上,还打了我一巴掌。我当时都懵了,问她凭什么打我,他老公也骂她,她不但没有道歉,还说刚才那一下把她刚做好的指甲打断了,让我赔她做指甲的钱。   吵着吵着我们经理过来了,我以为他会替我做主,谁知他却叫我给那个女人道歉,息事宁人,我当时都气哭了,一是因为当众被人打了一巴掌,二是因为自己人都不帮我。那个女人更嚣张了,对我骂了许多难听的话,我当时就想回她一巴掌,然后辞职走人。   这个时候你爸来了,他对那个女人说,尊重他人于尊重自己,我们宁可少卖一套房,也不能让自己的员工在工作中感到屈辱,我们欣悦的房子住的都是有素质的人,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你知道我当时那种感觉吗?刚才还心灰意冷,一下就满血复活了。他对我而来说,不再只是老板,而是救世主一样的人,是他让我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有了继续奋斗下去的动力……   我听说他的秘书辞职了,我就主动申请做他的秘书。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奢望什么,只是想离他更近一点……我想着自己作为他的秘书,经常要陪他出去应酬,应该要穿得隆重一点,不能给他丢面子,所以我就让一个同事带我去了一家私人定制的服装店,我当时心里想,大不了就花光一个月的工资,结果一看价格单,要一万多块,我吓到了,要退单,他们要我支付违约金,光违约金就要两千。衣服都还没做,就画了一张设计图,给我量了三围尺寸,就要两千块,凭什么?我一咬牙,就交了订金。我那个同事把这件事说了出去,不知怎么就被你爸知道了,他就把那件衣服买下来送给我了……   我爱上他了,虽然他比我大了快二十岁……我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做梦都盼着嫁给他……”   许亦兰在说她这些往事时,眼睛闪闪发亮,完全是沉醉在爱情中的幸福小女人的模样。幼幼也不知不觉被她感染了。   “只是,等我好不容易嫁给他,才发现,我只是从他工作上的秘书,变成了家庭中的秘书。做他的老婆远不如做他的女儿。他对你太好了,好到让我嫉妒。我有时候想,我要是能变成你就好了。从小到大,我的父母都没有宠过我,他们只会问我要钱。而你,从小被他当成公主养,你要什么他都会满足你。你破坏了我梦寐以求的婚礼,让我在亲戚朋友面前颜面尽失,他也没有责怪过你半句。我能说什么呢?我承认这些年我一直很讨厌你,明里暗里,一直在跟你斗来斗去。我以为,你恨我,会连带着恨佑杰,跟他争宠夺爱,直到昨天,我整理佑杰的玩具,听到了你用小兔子录的那些话,说真的……我挺感动的。五年多时间,我有很多机会跟你握手言和,冰释前嫌,却直到今天,才迈出这一步。我们爱的是同一个男人,为什么一定要针锋相对呢?所以今天,我才来找你,跟你说这些话。以后,我不在这里了,你要多回去陪陪你爸,他其实过得挺寂寞的,很多事都埋在心里,不说出来……”   幼幼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些。最后一次见面,没有唇枪舌剑,没有战火硝烟,平平淡淡和和气气收场。   晚上莫四海回来后,像往常一样换了家居服去做饭,幼幼在一旁帮忙做点小事,和他聊一聊每天发生的事。老式的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某种野兽的悲鸣声。   “我后妈今天走了,说是离开A市再也不回来了。我以前挺讨厌她的,巴不得她从我家滚出去,现在她真的走了,我心里又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做的那些事,让我觉得很可恨,可是一想到她以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又觉得她很可怜……”幼幼环住莫四海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戚戚然说。   “她做了什么样的事,就要承担什么样的结果,这都是她自找的,没什么好可怜的。”莫四海冷冷地说。   “可是,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多,我相信,我爸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对她也还是有感情的,就像她说的,没有亲情,总还有点别的什么……”   “你会因为一个人的可怜而原谅一个人的可恨吗?”莫四海侧过身来问幼幼。   幼幼仔细捋了捋这句话的逻辑,摇了摇头说,“可能会吧,我是一个容易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   “但有些疼,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菜炒好了,莫四海关掉了抽油烟机。嗡嗡声一停,他的声音在小厨房里听起来清清冷泠,让幼幼的心无端惊了一下。   ? ☆、□□ ?  欣悦的一批房子出现工程质量问题,遭到业主联名投诉,还惊动了电视台来采访报道,一时间本地论坛上各种攻击欣悦地产的贴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公司管理层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公司所在的大楼分AB两座,四层有一座空中花园相连,中午吃完饭后莫四海会去园子里坐一坐。午间上班族们要么外出觅食,要么在办公室休息,园子很少人走动。莫四海坐到缠满绿色藤蔓的亭子里,用手机看了会新闻,忽觉面前多了一个人,抬头一看,竟然是蔡明忠。   “蔡总。”莫四海向他打招呼。   “吃饭了吗?”蔡明忠问。   “吃过了。”   “你抽烟吗?”蔡明忠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问。   “谢谢,我不抽烟。”   “我可以在这里抽根烟吗?”   “您随意。”莫四海淡淡一笑。   蔡明忠点烟,深吸一口,悠悠然吐出来,似乎有许多情绪随烟雾弥漫在心头。   “现在网上有许多对欣悦不利的言论,你怎么看?”蔡明忠看向莫四海,微微皱着眉,但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似乎就是随便找个话题聊一聊。   “欣悦的某些楼盘确实存在质量问题,这是客观事实,否认和遮掩只会让消费者对这个品牌更加失去信心。我认为,公司应该马上派人跟业主代表谈判,倾听他们的诉求,让公共看到欣悦的诚意。现在是信息时代,品牌信誉积攒起来需要许多年,毁灭却可以是顷刻间。但危机也可以是商机,趁公共都在关注这个事件的时候,处理得当可以提升企业的形象……”莫四海认真而又谦虚地说,“我在这个行业还是个新人,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   蔡明忠听后,笑了笑说,“其实,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是公司有些人,宁愿把钱拿去打广告,也不愿意拿来补偿业主,他们不知道,这也是一个给公司打广告的机会。金碑银碑,不如消费者的口碑。”   聊了会工作,又聊到莫四海的学校,蔡明忠主动提及,他有一个女儿也在A大读书,之后又说到了谢校长,说他跟谢校长是多年好友。秋日的阳光透过藤蔓的间隙,在水泥地上撒下圈圈点点的光。一老一少,隔着一张石桌对坐,时而轻谈,时而浅笑。这画面,平常中还带着一点温馨,直到莫四海冷不丁说了一句,“公司的事,蔡总您可以用钱来解决,自己的私事也用钱来解决吗?”对面蔡明忠刚才还朗朗和煦的脸色突然就僵掉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说,“这世上还有许多问题是钱解决不了的。”   “是啊,我刚才就说过,否认和掩饰并不能解决问题。有些事,虽然暂时被掩盖了,但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莫四海露出一个不知是冷漠还是傲慢的笑容,站起来向蔡明忠说,“蔡总,我还有点事,先回公司了。”   随即离开。   蔡明忠看着莫四海走远的背影,锐气尽失。   莫四海的背影和另一个男人的背影重合在一起,他们是如此的相像。蔡明忠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幕,一男一女,被黑暗中急速冲出的汽车抛向空中,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车前挡玻璃如珠网般裂开……   五年多来,这个秘密像个□□一样埋在他心里,他知道,总有一天它会引爆的。他已经作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只是,当这一刻终于来临时,他才发现自己仍有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   金钱,尽管拿去好了。   名誉,他现在已经不看重了。   家庭,也支离破碎了。   他恐惧的,只有一个,他有一个视若珍宝的女儿,如果他不在她身边,谁来保护她照顾她?她有能力独当一面吗?   五年前,当他知道自己撞了人后,他想过要自首,可是一想到未成年的女儿,他又犹豫了,最终选择了找人顶罪,逃避责任。事发当时,张益明是他的专职司机,各个路口的监控都曾拍到张益明驾驶那辆肇事车出入的镜头,即便真正撞人的不是他,他去自首,也没有人怀疑另有隐情。   事情就这样被掩盖起来,然而,这五年来,他一直心怀愧疚,暗中给予莫四海各种帮助和补偿,包括招聘他进入公司,以陪客户打球的名义带他去认识一些重要人物……蔡明忠知道这只是他寻求心理降罪的一种方式,并不能真的得到原谅,但他别无他方,只能捱一天算一天。   终有一天真相会揭开,而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 ☆、名花有主 ?  事情如莫四海预料的那样发展着,张益明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到处都找不到许亦兰和她的孩子,被高利货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亮出最后一张牌了。   周一下午,蔡明忠的车刚开到江边的茶苑,张益明就出现了。   看到他,蔡明忠的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似乎已料到他会来。   茶苑里有一个会客室,宽敞明亮,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能看到宽阔的江面缓缓流淌。蔡明忠走进会客室,张益明随后进来,门在二人背后关上。   蔡明忠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煮水沏茶。身后的酒柜上各式酒与器具摆放整齐,一尘不染,无声地炫耀着一种优渥的生活方式。   “你把许亦兰和孩子弄到哪里去了?”张益明问。   “我跟她已经离婚了,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也不关心。”蔡明忠动作熟练地沏着茶,给张益明倒上一杯。   袅袅茶香,萦绕在会客室里。   在这件事上,张益明自知理亏,睡了人家的老婆,搞大了人家的肚子,现在还跑来质问被戴了绿帽子的人,实在是说不过去。蔡明忠没有叫人打他,已经是客气了。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不能从许亦兰身上得到钱,他只能厚着脸皮来问蔡明忠要。他一口喝光杯中的茶,咽了口唾沫,尽量诚恳地说,“蔡总,我家里出了事,需要一笔钱急用,请您帮帮我。”   蔡明忠没有说话,又给他续上一杯茶。   见蔡明忠久不说话,张益明沉不住气了,挪了挪屁股,凑前一点说,“蔡总,看在我替您坐了五年牢的份上,您就再帮帮我吧。”   蔡明忠抿了一口茶,淡漠笑道,“你替我坐牢,我给你钱,我们之间是你情我愿,明码标价的事,现在你又来问我要钱,你是打算用这件事来要挟我,把我当成你的提款机吗?”   “不是,蔡总,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益明慌忙否认,额头渗出汗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我的事情解决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你用什么保证?人心是个无底洞,用多少钱也填不满的。如果今天我给了你钱,等你把钱挥霍一空,又会来找我要钱。我不喜欢被人纠缠不放。你跟许亦兰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你也不要再来烦我了,如果有下一次,我请你喝的可就不是茶了。”蔡明忠说完,起身走到办公桌后,开始翻阅文件。   张益明被晾在一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甩出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冲到蔡明忠面前说,“蔡总,几百万对你来说,只是一笔小钱,如果警察来找你,你损失的可就不是几百万,你这么会做生意的人,应该知道这笔帐怎么算。”   “我说过,我不喜欢被人要挟。钱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你把这件事捅出去,你也脱不了干系,包庇罪知道吗?你恐怕要再进一次监狱了。这种损人又不利已的事,如果你一定要做,我不会拦你。”蔡明忠决意不再理会他,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对秘书说,“邓秘书,帮我送客。”   不一会,会客厅的门开了,一身套装的秘书出现在门口,客气地冲张益明说,“先生,您这边请。”   “你会后悔的!”张益明撂下这句话,愤愤然离开了茶苑。   蔡明忠靠在皮椅里,头往后仰,用力捏了捏眉心。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莫四海已经知道真相了,张益明也可能随时会揭发他,他能享受的自由时光只怕不多了。他害怕那一刻来临,却又隐隐地期盼着,或许到那一刻,他的心才能真正地得到解脱。有时候,心灵的禁锢比身体的禁锢更让人难以承受。   ——   幼幼看着微信里老爸发来的某个富二代的照片,忍不住翻了个180度的大白眼。   “我亲爱的爹爹啊,您又要给我介绍对象啊?我才二十岁啊,您就这么怕我嫁不出去吗?”   过了一会,亲爹回复了:“你这个年纪,法律都允许你结婚了。”   幼幼抓狂地回,“不是答应让我自由恋爱吗?说话不算数。”   “我是说过不干涉你谈恋爱,可是你一直也没谈啊。我只是想替你找个合适的人,至于你们怎么个谈法,我是绝对不会干涉的。”   “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吧,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幼幼把这话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果不其然,是亲爹打过来的。天下父母操心儿女的婚姻大事都如出一辙,且都理直气壮。   “你说真的?”老爸的声音直愣愣传进耳中。   “当然是真的,我向毛爷爷保证。”   “他是谁?上学还是工作?你们谈了多久了?他知道你是我女儿吗?”一连串问题抛了过来。   幼幼就知道会这样。鼓了鼓腮帮子,无奈地说,“老爸,你说过不干涉的,我不回答。”   “那你发张照片给我看看,我总要知道跟我女儿谈恋爱的人长什么样吧。”蔡明忠不容置疑地说。   幼幼犹豫半天,决定征求下莫四海的意见。之前不公开,就是怕自己的身份会令莫四海在公司遭人非议。跟老板的女儿谈恋爱,别人难免会说三道四。   蹭到莫四海跟前,眨巴着眼睛,做卖萌状说,“亲爱的男朋友,我爸想给我介绍对象,我只好告诉他我已经名花有主了,他现在想知道主是谁,我能告诉他么?”   莫四海说,“随便你。”   淡然的口气,实则是同意了。   幼幼欣喜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跳着回到房间,从相册里挑选出一张她和莫四海的合照发给老爸。   蔡明忠收到幼幼和莫四海一起拍的照片,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   ? ☆、何去何从 ?  让莫四海始料不及的是,他苦苦追寻的真相,竟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当他查到张益明五年前是在欣悦地产工作,且是蔡总的专职司机时,他就已经预感到了,只是自己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可是,当真相一点点揭开,终于赤祼祼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即便那个人是幼幼的父亲,他也不可能原谅他。   他的父母,两位最亲的人,因为某人的不负责任失去了性命,而那个人,却用金钱筑了一条逃生通道,逍遥法外。难道有钱就不用负法律责任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他不甘心,他九泉之下的双亲也一定死不瞑目。他一定要把那个罪魁祸首送进监狱,才能平熄心中的怨恨。   早上,莫四海刚到公司,前台小姐就过来告诉他,蔡总请他到茶苑去一趟,已经派司机老张过来接他了,车就停在车库。   还真是体恤员工。莫四海冷哼一下,说了句请稍等,便回部门打卡,跟组长交待一声就出去了。   茶苑离公司隔了几个路口一条江,不堵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莫四海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茶苑从外面看低调有余,走进去别有洞天,尽显古色古韵。   蔡明忠已经久候多时了。   莫四海推门进去,点头致意,“蔡总,早上好。”   “过来喝茶。”   “谢谢。”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却还云淡风轻的喝着茶。窗外江风过境,灰色的江水一浪一浪,室内隔音极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耳畔却似乎回荡着起起伏伏的水声。   茶过几巡,蔡明忠进入正题,“你在跟幼幼谈恋爱?”   “是的。”莫四海如实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蔡明忠用带着警告意味的口吻说,“你想报复我,只管冲我来,不要利用幼幼,她是无辜的。”   “蔡总,我要纠正一下,我不是报复,您做错了事,应该接受惩罚。是法律要制裁您,不是我。还有,我跟幼幼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和您的关系。即使知道了,我也不会利用她。我对她是真心的。”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同年人少有的沉着和冷静,不卑不亢。蔡明忠还挺欣赏他这一点的,可一想到他和幼幼牵扯在一起,就难以平心静气。   “你怎么证明你是真心的?”蔡明忠双手交握,看向莫四海。   “我不需要证明。”莫四海迎向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你不就是希望我坐牢吗?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去自首,你离开幼幼。”   “您害死了我的父母,坐牢是理所应当的,不能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   蔡明忠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拿这个年轻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在别人面前,他可以用金钱,身份,地位来压倒对方,居高临下自然魄力十足。但这些对于莫四海通通不管用。他有些颓然地扯了扯嘴角说,“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会跟幼幼坦承一切,让她自己作出选择。”   莫四海走后,会客室恢复寂静,只听到墙上钟摆的嘀嗒声。   蔡明忠手撑着额头,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   继莫四海之后,幼幼也被请到了茶苑。   她以为老爸又是询问她的莫四海的事,心中早已打好腹稿。推门进去,老爸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江面,他的背影看起来略显疲惫。   听到开门声,蔡明忠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么急叫老张接我来,是不是要查我男朋友的家底啊?”幼幼走到老爸旁边,俏皮地笑着说,“他叫莫四海,是欣悦的员工,你应该认识,你想了解他,把他的入职档案调出来看看就一清二楚了。您可千万别跟我说门当户对,我觉得我们就是天生一对,我认定他了。”   蔡明忠不禁苦笑,这是看着长大的女儿,她的个性他最了解,她一旦做出决定,谁也拦不住。但是这一次,拦不住也得拦。他不相信莫四海对幼幼是真心的。他不能让幼幼受到伤害。   “你跟他分手吧,我不同意。”   “为什么?”蔡明忠话音刚落,幼幼就尖叫起来。   “他是在利用你。”   “爸,你以为你是马云啊?就你那点资产,我都看不上。莫四海有头脑,有能力,等他奋斗到你这个年纪,说不定比你有钱十倍百倍。他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们真心喜欢彼此,拜托你不要仗着自己还有几个钱,就把人心想得那么险恶!他不是这样的人!”幼幼情绪激动地说。   “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蔡明忠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幼幼火急火燎的,头一次觉得老爸说话如此磨叽。   “他的父母,是我开车撞死的。”   听到这话,幼幼像被一道雷劈中了,半天没有了生命迹像。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父亲凝重的表情告诉她,他说的是真的。   “如果我们两家是清清白白的,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   幼幼捂住脸蹲下去,眼泪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蔡明忠蹲下来,轻抚着她的背,颤抖着声音说,“都是爸爸的错,对不起。”   听到这话,幼幼猛地站起来,退后几步,大声斥问,“你为什么要逃逸?为什么?那是两条人命啊!如果你当时报了警,说不定他妈妈能活下来!”   “我那天喝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蔡明忠颓然地睁着双眼,说不下去了。他难以启齿,那一幕是他心里永远抹不去的罪恶。当他得知女儿在和莫四海谈恋爱时,他明白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报应,只是,这报应降临在了他最爱的女儿身上,更令他痛心百倍。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残忍的爸爸!”幼幼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嘶吼,摔门离去。她跌跌撞撞地跑出茶苑,冲到马路上。眼前仿佛笼罩着层层黑雾,不知何去何从。   ? ☆、心甘情愿 ?  深夜,莫四海终于在一座跨江大桥上找到了幼幼。她脸的泪已经干成了两道沟壑,眼睛肿得像金鱼。幸好,他还记得她说过,她最喜欢桥,所以他一座座桥找过来,终于找到她了。什么也不用问,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把她被江风吹得冰凉的身体纳入怀中,伸手招来一辆的士,带她回家。   幼幼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疲惫不堪,却又全无睡意。这夜冗长得好像再也不会天亮了一样。她宁愿就这样一直躺下去,不去想以后会怎么样。一个是自己深爱的男人,一个是血肉之亲的父亲,她无法放弃任何一个。   幽暗中,房门突然开了,莫四海进来,动作轻柔在在她身边躺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她哑着声说。   “还没睡?”他伸出一只手揽住她,轻声问。眼里有静默的疼惜,只是她看不到。   “睡不着。”她缩进他的怀里,手轻轻搭在他的胸口。他的怀抱像一个小小城堡,令她感到安全。   “我已经跟公司辞职了。”莫四海说。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片刻后,又问,“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准备回学校考研。”   幼幼想,回学校也好,像他这种非黑即白,嫉恶如仇的个性,也许校园相对单纯的环境更适合他。而且,以后又可以在学校看到他了,她还挺喜欢看他白衣楚楚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只是,一想到父亲做过的那些事,又心如刀绞。   她阖上眼,怯怯地问,“你恨我爸吗?”   黑暗中听见他说,“如果当时你爸报警了,接受了法律的惩罚,也许事过境迁,我对他的恨意会慢慢减淡。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逃逸,找人顶罪。他做的这些事,是我无法容忍的。就算他是你爸爸,我也一定会把他送进监狱。”   幼幼猛地抖了一下。她没想过自己爸爸会坐牢,即使知道他撞死了人,她也没往那方面想过。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复杂,更绝望。如果莫四海坚持要让她爸去坐牢,她该阻止吗?她有能力阻止吗?   她知道他做错了,错得离谱,可是,那个人毕竟是她的父亲,她不能想象他身在牢狱的样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复苏的迹像,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莫四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天终于还是亮了。太阳照常升起。地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欢离合而停止转动。在你的小世界里,即使已经天翻地覆,对于外面的大世界而言,仍然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所以,再多的伤心难过,也只能自己消化,别人都帮不了你。   莫四海做好了早餐,她只喝了几口粥。出门前照了照镜子,眼睛肿肿的,实在是羞于见人。   一起去学校。莫四海破天荒地主动牵她的手,温热的掌心,传递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到了学校门口,她率先抽离了他的掌心,有些羞涩地说,“你在学校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点好。”   莫四海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说,“好,低调。”   进入校门,一条大路直通图书馆,馆前有一个圆形大花坛,将大路一分为二,左边通往教学楼,右边通往校办。幼幼转左,往经贸系大楼走去。莫四海往右,到校办去拜访谢校长。临别前,莫四海低下头,趁幼幼不备,迅速吻了她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冲她一笑说,“我走了,中午一起吃饭。”   幼幼顿时脸红耳赤。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他这样做,真的好么?不是说了要低调么?   上午两节课,上得浑浑噩噩。   第二节课一结束,尹老师过来说,“蔡佑佳,去一下校长办公室,谢校长找你。”   幼幼懵了一下,校长大人连她姓谁名谁都不知道,找她做什么?难道早上莫四海亲她被人看见了,爱才心切的校长要找她普及社会主义核心恋爱观?   满肚狐疑到了校长室,推门进去,校长并不在里面,坐在里面的是她最熟悉的人,她的父亲蔡明忠。他穿着昂贵笔挺的西装,戴着价值不菲的手表,却依然掩不住眼中深深的疲惫。   “幼幼,我们好好谈谈吧。”恳切的声音。   “有什么好谈的?”   幼幼低着头,不看他。   “我听尹老师说,你上学期就没住宿舍了,你住在哪里?”蔡明忠问。   “我在外面租房子住。”   “你是不是跟莫四海住一起?”   幼幼没有回答,沉默等于默认。   蔡明忠的脸色又暗沉几分,吸了口气说,“你马上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我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去?”幼幼的声音大了起来。   “你跟谁在一起,也不能跟莫四海在一起。听我的话,回家吧。”蔡明忠握住幼幼的肩,好言规劝。   “我说了,我不回去。”幼幼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甩开肩膀上的手说,“都是因为你,莫四海才失去了父母!就算他真的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就当是替你还债,这是你欠他的。你不要再来学校找我了,我想回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蔡明忠焦躁地把领带往下扯了扯,撩起西装,单手插腰思索了一会,又走回幼幼面前说,“幼幼,你长大了,爸爸也不想干涉你的感情,但我希望你明白,男人和女人对待爱情的程度是不一样的,女人可以把爱情当成生命,但男人不是,男人会因为事业,金钱,或者单纯因为外表的吸引就去追求一个女人。你爱他,但他未免真心爱你,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我感觉得到,他是一个隐藏很深的人,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其中一面。我欠他两条人命,你是我的女儿,就算他现在不恨你,难保有一天,他会把对我的恨,转嫁到你身上。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你马上去美国,到了那边姑妈会照顾你,你念书也好,旅游也好,在那边待两年再回来。”   幼幼怒视着他,颤抖着说,“这是你犯下的错,为什么要用我的爱情陪葬?”   蔡明忠无比坚定地说,“你是我女儿,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我不介意你再恨我一次,美国你是一定要去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爸爸所做的事,都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这只是你用来控制我的借口!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不是你女儿,我为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感到可耻!”歇斯底里的吼声,她的脸涨得通红,眼泪流了下来。   看着发狂的女儿,蔡明忠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谈话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他点了一支烟,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吸到半截,又把烟掐灭在烟灰缸中。   他调整了语气,尽量平和地说,“幼幼,其实,人的一生会爱上不同的人,也许你现在觉得离不开他,等过几年再回头看,会觉得也不过如此。人总要受了伤,吃了苦头,才会相信那些老人言。我现在说的话,也许你听不进去,等你的阅历再多一点,你就会明白了。听爸爸的话,去美国吧。我已经跟谢校长谈过了,让你休学两年,手续也已经办好了。你继续留在这里,也念不了书了,跟我回去吧。”   幼幼再次暴跳如雷,攥紧拳头说,“你凭什么替我作主?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如果再干涉我的生活,我就死给你看!你如果不怕没女儿给你送终,就试试看!”   听到死字,蔡明忠睁大了眼,所有情绪堵在了胸口,说不出话来。他一手用力按住腹部,躬下身子,慢慢坐到沙发上。   幼幼已经摔门离去。   ? ☆、烟消云散 ?  莫四海回学校考研的消息不径而走,大三会计班的女生们知道后要乐疯了,虽然他不再是她们的辅导员,但有句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女生们都很乐意替换为,一日为师,终身为夫。   尤其是吴瑜,割了双眼皮后她对自己的外表更自信了,连宿舍里养了一个月终于挂掉的小金鱼,她也坚称是被她电力十足的美瞳倾倒,羞愧而死的。得知莫四海返校,她站在讲台上撩起裙子大放阙词,誓要让他拜倒在她的比基尼下。   只有两个人看起来相对淡定一点,一个是幼幼,一个是朱依凡。幼幼觉得这学期开始,朱依凡对她就渐渐疏远了,找她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她总是找借口避开。幼幼近来被自己家的事搅得寝食难安,也就无睱去顾及朱依凡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不是碰巧撞到了那一幕,只怕她还不明了朱依凡对她态度的转度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天是周五下午,学校里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幼幼在编辑部结算了上一期的稿费,发现有一个艺术系的学生有几幅插图的酬劳一直未来领取,便电话联系了给他她送过去。   艺术系大楼在整个校区的最里边,是一栋看起来很有历史感的红房子,依山傍水而建,颇有人杰地灵的意境。幼幼抄了近路去艺术系,沿着山路绕了几个弯,再走下一个小山坡,眼看着就要到达红房子的后门了,老天像是特意引导她来这里,不偏不倚,就看到了那一幕。   朱依凡坐在石凳上,莫四海站在她面前,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遇到他们在一起,或许幼幼不会多心,可他们偏偏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孤男寡女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幼幼一时忘了自己到这来是做什么的,直到他们“幽会”完走远,才愣愣地往坡下走。手机响了起来,是画插图的那位学生打来的。幼幼忙接通说,“我就到了,你出来拿一下吧。”   “真不好意思,还让你特意跑一趟。”站在门口等幼幼的是一个白白嫩嫩的男生,笑起来挺可爱的。   “没什么,反正我下午也没事。”幼幼拿出稿费给他,“一共是一百二,你数一数,没错的话就在这里签字。”   男生没有数,签了字,扬了扬到手的钞票说,“既然你下午没事,我请你喝咖啡吧。”   若是平时,幼幼肯定是拒绝的,这次却说,“好啊,不喝白不喝。”声音闷闷的,像是跟谁赌气似的。   男生说,“我记得你的演讲,你是叫幼幼吧?很高兴认识你。”   他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一路有说有笑,热情又不失礼貌。   穿过花园里鹅卵石铺的路,幼幼脚滑了一下,男生迅速扶了她一下说,“小心。”   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幼幼突然就醒悟了似的,冲男生说,“不好意思,我想起我还事没做完,我先走了。”说完也不待男生回应,急匆匆就跑开了。   是不是恋爱中的人都比较敏感呢?回去的路上,幼幼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就看到莫四海和朱依凡在一起吗?他们只是说说话,又没有搂搂抱抱,有何不可?自己怎么就直往那方面想了?   回到莫四海家,他还没有回来。幼幼只觉得脑袋很重,晕晕的,一头扎床上就睡到天黑了。迷迷糊糊中,一直在做梦。她梦见了莫四海,她追在他后面跑,叫他的名字,哭着求他站住,但他始终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突然有一辆车开着远光灯撞过来,瞬间将他撞飞了,他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然后掉在地上,鲜血从他脑后溢出来,像花朵一样层层绽放。   开车的人,是蔡明忠……   幼幼啊地尖叫出声,惊出一身冷汗。她惊恐地睁大眼,像中了蛊一样定定地看着前方。   客厅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房间门开了,灯随后打开,莫四海进来抱住她问,“你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活生生的莫四海,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刚才那个梦太过真实,那种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感觉令她颤栗。   “怎么了?”莫四海的声音越发焦急。   “我做噩梦了……”她不敢说出那个梦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莫四海松了一口气。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饭做好了,起来吃饭吧。”   幼幼一把抱住他的腰,“别走,我害怕,再抱一会。”   莫四海笑笑说,“闻到糊味没有?我听到你叫,火都没关就跑过来了,这个菜肯定是废了。快起来,我要去关火了。”   幼幼孩子气地摇头,整个人都赖到他身上。   下一秒,莫四海将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厨房去关了煤气。幼幼看到锅里烧成焦炭一样的青菜,终于笑了出来。   如果那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烟消云散吧。   只是,现实,有时候比梦境更荒诞,更恐惧,更无法掌控。   ? ☆、以身相许 ?  校运会即将来临,天煞的班长居然把幼幼编进了女篮,看着黑板上的名单,幼幼气得脸都绿了。个人项目她已经下狠心报了无人问津的八百米,集体项目为什么还要她参加?她不服,找季晴理论,季晴却说名单是韩国仁定的,他是体育委员,他说了算。   季晴还说,是韩国仁强烈推荐你的,他说你骨胳精奇,天赋异秉,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篮球运动员。   闻言,幼幼恨不得一口咬死韩国仁。   已经大三的幼幼对学校的任何活动都不感兴趣了,只想舒舒服服混到毕业。放学后,幼幼把这个沉重的消息告诉了莫四海,他幸灾乐祸地笑了,勾起嘴角说,“好好表现,如果我有空,一定去现场为你加油。”   幼幼连忙阻止,“你千万别来,我怕你影响我正常发挥。”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上了球场肯定被打得六亲不认七窍流血。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在球场上狼狈的样子。   千不甘万不愿,幼幼还是被拉到了球场上。   训练的时间是傍晚,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气温降下不少。五个女生一字排开,除了人称“俊哥”的徐俊穿了一身运动服,其他四个女生都是没换衣服就来了,朱依凡还穿了一条百摺裙,风一吹,安全裤都能看到。   韩国仁皱了皱眉,告诉她们以后要穿篮球服和运动鞋,头发要扎起来,最好戴上护腕和护膝。   他示范了怎么运球,然后几个女生就像拍皮球一样开始练习。徐俊是那种很帅气的女生,运动细胞也足,只有她把篮球玩得像模像样。最痛苦的就是赶鸭子上架的幼幼,被韩国仁拉到一边单独辅导,还趁机被摸了小手。   晚上,幼幼回去跟莫四海诉苦,莫四海说,就韩国仁那水平,放别的班连替补都轮不上。要不我来教你打球吧,别人是魔鬼式训练,你是天使般待遇……   于是幼幼又被忽悠到了球场上。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她吃别人豆腐。   校运会迫在眉睫了,女生们抓紧时间训练,早出晚归,挥汗如雨。幼幼发现自己跑跳抢,均不如别人,投篮命中率却很高,只要球到了她手中,十投至少七中。队友们抢到了球,都会先传给幼幼,一场球打下来,她得分最多。所以表面上看,她是最风光的一个。   马上就要打第一场预选赛了,对手是土木工程系,所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韩国仁带领着一队娘子军,去偷看对手训练。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土木工程系的女生个个瘦小孱弱,其中一个还是分不出前胸和后背的假小子,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发育未全的初中生。   顿时,会计班的女生们信心高涨,恨不得马上出战,打她们一个落花流水。   第二天的比赛,毫无悬念,会计班赢了。会计班越战越勇,随后又拿下了艺术系和新闻系,挺进了最后四强。   自此,运动会轰轰烈烈拉开了序幕。   像奥运会开幕式一样,各班派代表举牌入场,浩浩荡荡绕场一周,然后锣鼓喧天,普天同庆,穿得像新郎倌一样的谢校长上台讲话,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噼里啪啦讲了半个小时,幼幼站着都差点睡着。校长讲完了,又换另一个领导讲,噼里啪啦又是半个小时。幼幼打了N个哈欠,再次把目光投向台上时,发现老爸蔡明忠以本届运动会赞助商的身份站台上,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带微笑,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走到话筒前发表了简短的讲话。那沙哑低沉的嗓音,震着幼幼的耳膜,她的睡意顿时跑得无影无踪,一颗心也慢慢地揪了起来。   下午的1/4决赛,对阵的是外语系。如果赢了,接下来要挑战的就是体育系,大家深知体育系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打赢外语系,获得亚军就算是功成圆满了。   外语系的女生也是非常彪悍的,这一仗,打得异常艰辛。不知道是谁故意撞了谁,队员们的情绪一下子暴烈起来,屡屡故意犯规,无视裁判,在幼幼还没摸着风的时候,打球迅速演变成打架,最后大家都打懵了,连自家篮筐在哪边都忘记了。   眼看着战况越演越烈,裁判不得不中止比赛,进行调整。等待裁判商讨如何调整比赛的时候,幼幼往看台上瞄去,在最高一排观众席上搜寻到了老爸的身影,令她大跌眼界的是,老爸旁边坐着的竟然是莫四海,两个人目视赛场,闲适淡定。可幼幼却觉得这画面非常不协调。   几分钟后,比赛重新开始了。   经过又一轮混战,会计班胜出。   之后和体育系的决赛,虽败犹荣。   校运会的第三天下午举行颁奖仪式,幼幼和队友们站在了女篮亚军领奖台上,听着观众席上传来潮水般的欢呼声,心里那个喜啊那个乐啊,比拿了奖学金还开心。集体荣誉,价比千金。   当颁奖嘉宾走上台时,幼幼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那人正是她的亲爹,蔡明忠。   蔡明忠将鲜花逐一交到获奖学生手中,和她们一一握手,当走到幼幼面前时,他不仅跟她握手,还拥抱了她,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等你回家。   不待幼幼作出反应,他已经移到下一位学生面前,送上鲜花,握手。   此时,幼幼很想化做一股青烟,消失于无形。   颁奖仪式结束了,人群开始散去,季晴和队友们商量晚上去哪里庆祝,大家边说边往外走,没有注意到幼幼还停在原地。   “幼幼。”   听到有人叫自己,幼幼回过头,看到蔡明忠站在她后面。   她下意识退后两步,保持距离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蔡明忠笑道,“我跟自己女儿说几句话,还要挑场合吗?”   幼幼不说话。   “没想到你还会打篮球。”他又上前一步,欣慰地笑着,“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幼幼还是不说话。   “晚上跟我回家吃饭吧。”   “我晚上和要同学一起庆祝,下次吧。”幼幼说完小跑追上前面的队友。   晚上,幼幼和同学去吃饭,K歌,玩到十二点才想起该回去了。同学们还在嗨,幼幼先行告辞,喝了不少酒,头很晕,走路都是S型。莫四海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没有听到。从KTV出来,一看手机,五个未接电话,顿时有一种小命难保的感觉,马上回电话给他。   “你在哪里?”莫四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凶。   她连忙报告位置。   “你是不是喝酒了?”他听出异样,“在那里等我,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一个人吗?”莫四海又问。   “放心吧,我很清醒,不信你考我九九乘法表?”幼幼拍着胸口保证,浑然不知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对着黑了屏的手机嗤了一声说,“真没礼貌,我话还没说完就挂我电话,一点都不尊重女性……”   收起手机,幼幼到路边去等车。这一条街是酒吧区,晚上打车的人不少,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又被别人捷足先登。十几分钟过去了,幼幼还在路边等车,冷风一吹,吹散了酒精带来的热量,除了肚子,身体其他部位都是凉嗖嗖的。   幼幼发现马路对面经过的出租车不少,拦车的人却没几个,她决定穿过隔离带,到对面去拦车。   打定主意,她横过马路,跨过隔离带,走到了对面车道上。空旷的车道上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一辆小型货车,开着刺眼的远光灯朝她冲过来,她惊愕地回头,朝着灯光看过去,眼看着车离她越来越近,她心里想着要马上逃开,身体被巨大的恐惧遏制住了,动弹不得。   事后回想那个时刻,幼幼懊恼不已。以前看电视剧,剧中人物明明看到车朝自己撞过来了,还呆立当场,不马上逃命,幼幼就会狠批,傻逼啊,出门不带智商,撞死活该。自己经历过这一刻才明白,人在非常恐惧的时候,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醒来后,幼幼已经在医院里了。身上多处挫伤,缠上了纱布,包得像个木乃伊。她慢慢回想车祸发出的那一幕——在她僵立路中,命悬一线的时候,有一个人从路边冲过来抱住她,带着她躲过了迎面撞击,他们被急速驶过的货车带了一下,一齐摔到了隔离带上,她的头好像磕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她是被人救了。   救命恩人呢?他在哪里?英雄救美,这要是发生在古代,肯定是要以身相许的。   当幼幼看到一身伤的莫四海走进病房时,恨不能立刻就以身相许。   ? ☆、你的孩子 ?  出院以后,幼幼开始策划以身相许的事。   同居一室这么久了,一张床上都躺过了,他们还没有坦诚相见,这不合常理。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不可能对她没性趣。要么就是他用他强大的理智压制了他的欲望,嗯,一定是这样。既然已经认定了非君不嫁非卿不娶,鱼水之欢的事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幼幼买来了性感黑丝内衣和小粉红的吊带睡裙,洗完澡香喷喷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她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他如果还按兵不动,那就太不解风情了。   终于,莫四海察觉到了她的企图。   他向她走过来,眼神不同以往,热烈而坚定。   幼幼的心呯呯乱跳,脑海中迅速闪过自己看过的唯一一部三级片,《色即是空》当中的镜头。好羞涩,怎么办?   莫四海注视着她,薄唇轻启,“我跟你爸爸达成了协议,他答应去自首了。”   等一等,他刚才说了什么?   幼幼花了几种钟的时间,才消化了他刚才说的话。刚才还面若桃花的模样瞬间垮塌,身体像是掉进了冰水里,心尖尖开始发寒。   那个人是生她养她,一直纵容她宠溺她的父亲,他虽然犯下大错,但他对于自己,只有恩情,没有亏欠。他强迫她出国,虽然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却也是一厢情愿地为她好。气头一过,她便不忍心再责怪他。   这些天,她其实也很想回去看一看他,他年轻时天天应酬喝酒,落下了严重的胃病。又天天担心着她,一定没好好吃饭吧。校运会时看到他,比先前瘦了一圈,脸上都泛着青色。她表面上拒他千里,心里却是不忍的。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希望能说服莫四海原谅父亲,甚至于今晚的以身相许,也是她为讨好他准备的贿赂。   只是,她还没有开口,他已经先发制人。   “协议?什么协议?你们都不需要问一下我吗?”她颤颤地开口,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去自首,我回欣悦上班。”莫四海简略地说。   “他是我爸爸,是我最亲的人,你一定要逼他去坐牢吗?你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原谅他吗?”幼幼激动地吼了起来,“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不能再让他离开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纵然心疼,他还是一脸决然地说,“我说过,我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可怜就原谅一个人的可恨。错了就是错了,他应该接受惩罚。他失去的只是几年的自由,而我父母,失去的是他们的生命。”   “这世上还有许多杀人犯,□□.犯,他们也还逍遥法外,你为什么不去抓他们?我爸爸是犯了错,但他是无心之失,他不是故意的。这些年,他也很愧疚,你的奖学金,勤工俭学的机会,都是他拜托谢校长安排的,他也想尽力弥补对你的伤害。这些事是谢校长告诉我的,他只字都未提过,他把所有事都放在了心里。他不是一个坏人,那是一个意外……”幼幼哭着哀求,“你要惩罚他,可以有许多方式,为什么一定要他去坐牢?”   莫四海静立片刻,郑重地说,“这也是他自己的决定。你知道那天晚上开车撞你的人是谁吗?是张益明,你爸爸以前的司机。就是他替你爸爸顶罪坐牢的。他想用这个秘密敲诈你爸爸,被你爸爸拒绝了,所以他想报复。他知道你爸爸最看重的就是你,所以他把目标选定了你。只要你爸爸去自首,张益明也会判包庇罪,他们两个都要承担法律责任,这样,你就安全了……”   幼幼泣不成声。   蔡明忠坐在办公桌前重读纪伯伦的《你的孩子》,手指抚过桌上和女儿合影的相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重重落下。公司陷入经济危机的时候,他没有哭,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时,他没有哭,十年来两次落泪,一次是为妻子的离世,一次是今天,因为思念自己的女儿。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的子女,并渴求生命   他们是通过你而降生,而不是从你那里来   与你一起生活,但他们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予他们爱,但不是给予你的思想   因为他们拥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给予他们肉体的寓所   却给不了灵魂的家   因为他们的灵魂是属于未来   你无法探访,甚至无法梦想   力求象他们那样,别试图让他们象你这样   因为生命是没有退路,更不是与过去同步   他如箭般往前射出去   给你的孩子当一把弓吧!   生命的射手   看到了通往无尽未来的道路   他强而有力弯曲你这把弓   以便能使那箭飞得又快又远   乐意地被弯曲在他的手中吧!   因为他既爱那飞翔的箭   也爱那稳定坚韧的弓   ……   不知不觉,女儿已经长大了。如诗中所说,他可以给她爱,但给不了她思想,可以给她居所,却给不了她灵魂的家。总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   他推掉了今天所有的会议和应酬,静静地坐在办公室中回味往昔和女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将她抱在怀里,第一次听她叫爸爸,第一次收到她亲手做的贺卡,第一次带她去旅行……一个下午,就在回忆中悄然流逝了。   夕阳映照着江面,染成一片璀璨的金色。刺眼的阳光从江面反射过来,令他睁不开眼。他走到窗前,将窗帘拉上,又回到座位。看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半了。一分钟后,他再次站起来,拿了车钥匙,快步下楼。   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水马龙,车子行进得非常缓慢,他想见女儿的心情非常迫切,仍不急不躁,稳稳地开着车。自从那次事故后,他再也没有酒后驾车,不抢黄灯,不超速。酿成的大祸已经无法弥补,唯有从此以后谨小慎微。   开了四十分钟,他终于到了女儿现在居住的小区。   他把车停在门口,又在小区里站了几分钟,抽了一根烟,才上楼去。他难以想象,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竟然在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中生活了那么久。他的心里也因此更添了一丝苦涩,他给她最好的,最贵的,却不是她最想要的。   终于,他站到了莫四海家的门口。里面有灯光,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他已经确认过了。   他抬起手,准备叩门,却迟迟没有落下。   门突然开了,幼幼拎着一袋垃圾,准备下楼扔掉,看到门外站了一个人,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愣住了。   “幼幼。”蔡明忠唤道。   “爸爸,你怎么来了?”幼幼惊讶地问。   “幼幼,今天能陪我吃顿饭吗?”当蔡明忠提出这个请求时,自己也觉得心酸。他是一个失败的父亲,连邀自己的女儿吃顿饭,也不能理直气壮。   眼前的父亲,清瘦了许多,眼里满是恳切,卑微得令她不敢直视。她的心揪成一团,快要窒息,想到他为她作出的牺牲,眼泪像春天的池水一样一点一点漫上来。   还未回答,屋内的莫四海已经开口,“就在这里吃吧。”   这是幼幼第一次跟父亲和男朋友一起吃饭。若在以前,这一刻她会多么幸福,此刻却只觉心酸。这两个人,她无法说服其中一个,也无法放弃其中一个。   蔡明忠对莫四海说,“五年前我就应该去自首的,但那个时候幼幼还小,我放心不下,现在我可以放心了,你肯为了救她不顾自己的性命,我相信你一定会像我一样照顾她,保护她。欣悦地产是以幼幼妈妈的名字命名的,是我和她妈妈的心血,我是打算做到上市公司的,你要替我好好管理公司,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说完,又转向幼幼,“幼幼,你不要怪莫四海,他做的是对的。一个人犯下大错,就算能瞒天过海,也瞒不了自己的良心。一个人心上有挂碍,是永远也不会得到解脱的。我要谢谢他让我有坦诚一切的勇气。”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占为已有 ?  蔡明忠自首了。   莫四海一直等着这一天,现在,终于等到了。可是他却没有一点手刃仇人的快感。他恨他,同时,也从心底里尊敬他。   这样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吗?他对自己的坚持有一丝质疑。   表面上,幼幼还像以前一样,按时上学,准时回家,聊天会友,嬉皮笑脸。但他知道,她不快乐。她把悲伤都藏在了心里。她越装得像没事一样,他就越自责。   一缕金色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照进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吃早餐了。”房门敲了两下。   幼幼没有动,侧过身,背朝外面。   门开了,莫四海进来了。他俯下身来,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温柔的说,“懒鬼起床了。”   “再睡五分钟。”幼幼懒懒地说,不想动。   莫四海在床边坐了五分钟,淡淡开口,“已经五分钟了。”   “今天又不用上课,让我再睡会。”幼幼翻过身,继续睡。   “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吻你了。”   幼幼把被子往上拉,盖过头。   说到做到,莫四海扯下被子,俯身亲吻她的嘴唇。   “不要,有口气!”幼幼一下弹起来,推开他跳下床,鞋都没穿,光着脚往厕所跑去。   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眼角还噙着眼屎,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这样的她,他也能吻下去?幼幼心中一阵哀嚎。   梳洗完毕,幼幼换了衣服,随莫四海一起出门。一路上,他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好像怕她走丢一样,又好像在给她传递某种信心。   路边有人叫卖小狗,四五只还没断奶的狗崽挤在一个笼子里,嗷嗷直叫。幼幼停下来逗小狗玩。其中有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狗伸出舌头,一下下舔幼幼的手心,瞪着水汪汪的黑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她。   幼幼有点心动了,小贩趁机说,“狗是最通人性的,你看,它多喜欢你。”   莫四海问,“多少钱?”   听到他问多少钱,幼幼惊讶地转头看他。她当初租他的房子时,他明明白纸黑字注明了不能养宠物。   “一百块。”小贩笑眯眯地说。   “这不就是只土狗吗?还要一百块?”幼幼忍不住吐槽。   莫四海没有讲价,很快付了钱。小贩打开笼子,把小白狗抱出来,交到幼幼手里。   “你不是说不准养宠物吗?”   “我不是已经养了一只吗?”莫四海摸了摸幼幼的头,往前走去。   她难道不知道么,他一直是把她当宠物养的?估摸着她下课的时间,他会给她发信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晚上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会把哈蜜瓜削成一小块一小块,让她用牙签戳着吃。假期一起去看望爷爷奶奶,即使在老人面前,他也毫不避忌地逗弄她。他还是头一次如此宠爱一个人。   “莫四海,你什么意思?”幼幼大叫着追上去踹了他一脚。   莫四海笑着躲开。   “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幼幼抚摸着小狗的脑袋,做思索状。   “你叫幼幼,它就叫肉肉好了,物似主人形嘛。”   被冠名肉肉的小狗好像害羞了,一个劲往幼幼怀里钻。   刚开始几天,肉肉很胆小,蜷缩在角落里,吃得也少。慢慢它熟悉了新环境,越来越调皮好动,一看到幼幼回来,就扑过来咬她裤脚。   幼幼企图把它训练成一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模范狗狗,结果却连拉屎也没教会它。每次要大便了,肉肉就会围着幼幼打转,幼幼带它去厕所,它还是像只陀螺一样不停转。没办法,她只好带它下楼,到了花园里,它马上跑到草地上自己解决了。小区的大妈教训了幼幼几句,命她马上把便便清理掉。后来幼幼就带张报纸下楼,让肉肉把屎拉在报纸上,等它拉完了,把报纸一卷,扔到垃圾桶里就完事了。   白天幼幼要上课,莫四海要上班,肉肉被关在家里,没人放它出去拉屎,它只好不客气地拉在客厅和阳台,有一次还拉在了幼幼的拖鞋里。   幼幼只好带它去学校,上课的时候就把它托付给别班的同学照看。中午幼幼带肉肉去食堂吃饭,它似乎知道前面有美味,跑得特别欢畅,结果一头撞到了食堂的玻璃门。它甩了甩撞疼的头,很茫然的样子。   明明前面是空无一物,为什么过不去?以狗狗的智商,还不能理解玻璃是什么东西,只见肉肉退后几步,再次起跑,以更快的速度撞过去。呯的一声,它的脑瓜子结结实实撞在了门上,疼得嗷嗷大叫。   幼幼肚子都要笑疼了,赶忙上前去抱起它,推门进去。   肉肉的到来,让幼幼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肉肉虽然是莫四海掏钱买回来的,他却从来不抱它,偶尔肉肉缠着它,他就用脚把它挑到一边去。每每这时,幼幼就会替肉肉委屈,直呼没爹的孩纸像根草。   ——   当这个城市的风一天比一天强烈,呼啸着从身边跑过去时,幼幼才发现,秋天已经在不经意中过去了。树叶子一夜就落了一地,路人开始裹起厚厚的棉衣,太阳很少露面了,从早到晚,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某企业周年庆典,斥资百万在江边燃放烟花,莫四海和幼幼早早就到了江边,在草地上坐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等待夜幕降临。   江水被风吹起波澜,倒映着城市的灯火,水光粼粼,像有许多发光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江对面有全城最高的大厦,楼顶两束探照灯直直地射向夜空中。这座大厦就是欣悦地产开发的写字楼。蔡明忠的产业还在,可他人已经在高墙之内,烟花再美,他现在也看不到了。或许越接近年底,思亲之情就会越强烈吧。一想到父亲在四面高墙里孤单度日,幼幼就心如刀绞。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天空中绽开绚丽的烟花,一层层往外扩散,人群开始骚动,原本坐在地上的人纷纷站起来,仰望着天空,发出兴奋和惊叹的叫声。烟花连续不断地绽放,将原本幽暗的天空染得色彩缤纷。   但这样的壮观只持续了十几分钟,随着烟花燃放得越来越多,烟雾越来越大,也许是风向的原因,浓烟久久不散,江边的大楼都渐渐消失在烟雾中。耳畔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响声,却看不到烟花。   浓烟已经扩散到跟前,人群作鸟兽状,迅速撤离。幼幼看着烟雾茫茫的天空,愤愤地说,“坑爹呀,神马烟火晚会,等了一个小时,结果只看到烟,没看到花。”   看着幼幼激愤的样子,莫四海淡笑道,“我们换个地方看。”   他带幼幼去了江对面的大厦,坐电梯直达顶层。按下密码,一扇玻璃门嘎嗒一下,解锁了。推门进去,里面空空荡荡,什么摆设也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幼幼问。   “最佳观景点。”莫四海拉幼幼到落地窗边。   江对面的所有景观都被浓烟吞没了,烟峦雾障,一片苍茫,人好像置身于几万英尺的飞机上。烟花冲破浓烟,在高处绽放,底下是重重烟雾,如同开放在云朵之上。如此别开生面的视觉盛宴,幼幼是第一次感受,比在地面上看更壮观,更震撼。   如此良辰美景,不接吻,好像辜负了什么。幼幼刚有此意,莫四海就已经低头吻住她红滟滟的唇。他时吻时停,温柔细腻,舌尖灵巧地划过她的唇齿,带去一种酥麻的感觉,让她不自觉想要更多。   回到家,□□仍未消退,反而一激即发。门刚一关上,幼幼就被他搂住腰,顶到了门上。他急切的吻着她,解开她的外衣,一只手伸进去,握住她胸前的饱满。一刹那间,幼幼的身体突然颤栗,腰部不由自主收紧。莫四海抬起她的一条腿,跨到他的腰间,幼幼无师自通,很自然地抬起另一条腿,整个人缠到了他身上……   他抱着她,往卧室移去,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终于,赤/裸/裸坦诚相见。   呼吸越来越急促,体内像是有一丛火在燃烧,炙热而难耐,他不能再等了……   这一夜,他终于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将她占为已有了。男欢女爱,是最原始,也最直接的表达,胜却千言万语。他爱她,如此简单,如此纯粹。   ? ☆、虚惊一场 ?  (接晋江站内信,原来脖子以下的亲热戏是不可以写的,好吧。)   枕边人已然睡着了,手还搭在她身上,间或抱住她,把她圈进怀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她像得到了安抚,又再度投入睡眠。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如果能这样,一天天,一年年,心有所依,再无嫌隙……纵使少活十年,她也愿意。   那年除夕幼幼是陪莫四海回爷爷奶奶家过的,年初一还陪他开长途车回了一趟老家,给他父母及大爷爷扫墓。落叶归根,他父母的骨灰都葬在了老家的祖坟里,以后爷爷奶奶故去,亦是要尘归于此。   初一的高速上车辆很少,一路通畅,两旁千篇一律的景致看得幼幼昏昏入睡,却又怕自己睡着了莫四海也受到感染,方向盘可是掌握在他手里的,如果他也打瞌睡,他们都得去见马克思。   “什么马只有两条腿?”幼幼问。   “不知道。”   “奥巴马!哦呵呵呵!”   “从前的一个菇凉姓蔡,大家都叫她小蔡,结果有一天,她就被人凉拌了……救命啊,有人要吃我!!!”   幼幼卖力地讲着冷笑话,开车的人不但不领她的情,反而一脸尴尬症犯了的表情。前面出现一个临时停车的避车道,莫四海将方向盘往右一打,停了进去。   “怎么停了?你要下去尿尿?”幼幼看了看莫四海,又看了看车外光秃秃的山脊,在这里尿尿,实在难以避人耳目。若有车经过,刚好拍到这一幕,传到网上,莫四海就跟进了油锅的螃蟹一样——红了……幼幼顿时脑洞大开。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莫四海侧过身看着她。   “你以为我想说?我早就想睡了,只是怕你一个人太无聊……”幼幼略带委屈地替自己辩解。   “你的好意我懂,但你一直在旁边说话,我反而不能专心开车。”   “好吧,我保持沉默,你专心开车,累了就找个服务区休息。”幼幼说完,把座椅放倒,闭上眼睛睡觉。   车重新开回车道上,不出五分钟,幼幼就进入了不省人事的深度睡眠状态。   莫四海兀自笑了一下。自蔡明忠入狱,举市震惊,欣悦上下人心惶惶,就在大家都认为欣悦要完蛋的时候,他出来接管了公司,这几月来每天上班都像是步入战场,明争暗斗,没完没了,好在蔡明忠走之前为他安排了几位忠心且得力的助手,帮助他扫除撞碍,过关崭将,化险为夷。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刻,就是回到家和幼幼在一起,听她不着边际地说话,看着她笑,许多烦忧都随之散去了。他其实挺享受她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状态,只是看她很困了,却还强撑着,于心不忍而已。   一路向北,气温越来越低。好在车内开着空调,座椅也有加热功能,这一路幼幼睡得很踏实。醒来后,天色将晚,车子驶出高速,又走了一段路,到达了县城里。   新年一到,外出务工的人们逐渐回归,小小的县城里到处塞满了人和车,相较之下,大城市倒显得冷冷清清了。莫四海找了几个酒店,才开到一间房,而且价格贵得离谱。酒店老板估计是抱着一季吃一年的心态开的店,春节期间价格比平日足足翻了两番。   “这个价格住五星级都绰绰有余了好么?抢钱啊,我要打12315投诉你们。”等进了房间,幼幼更觉得进了黑店。房间小且不说,马桶居然连盖都没有,厕所里散发着一股怪味。好在莫四海带了床单和枕套来,凑合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你为什么不去你大爷爷家住?那房子现在是你的了,你完全可以收回来啊。”幼幼坐在窗边看莫四海铺床单,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喝。   “房子我现在收回来也是空着,不如先让他们住着。”   铺床这种事,莫四海不仅做得熟练利落,还有一种一丝不苟的严谨感。幼幼觉得看他干活也是一种享受。带这样一个男朋友出门,不仅养眼,还很实用好么?   晚上幼幼让莫四海带她出去逛,饭店,影院,KTV,酒吧,甜品店……处处爆满,且价格都直线上涨,让人有一种烧钱的感觉。肯德基都塞满了人,幼幼进去想上个厕所,排了半天队,最后还是放弃了。   城中有一个湖,不大不小,走一圈约三里路。沿湖的房屋都装饰得华光溢彩,倒映在湖水中,相互辉映,璀璨夺目。幼幼走了一圈,假装很累,嚷着要莫四海背她。莫四海不吃这一套,径直往前面走去,很快就落下她一段路。   刚开始还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叫声,还有她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忽然这些声音都消失了,他一回头,只看到三三两两散步的行人,不见幼幼踪影。他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他突然心慌起来,快步往回跑,大声呼叫幼幼,路人见他紧张的样子,纷纷驻足侧目。   他已经跑过了刚才她要他背的地方,仍不见她人影,越加心急,同时又十分懊恼——如果刚才他背着她,就不会把她弄丢了,就算不背,也不该先行走掉啊?   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就在他急得冷汗直冒的时候,幼幼从一条小道上走过来了。   “你去哪里了?”他跑过去一把抓住她,声音又急又怒。   “我上厕所。”   莫四海这才发现,旁边十米处有一座小房子,门口亮着灯,写着“公厕”二字。晚上光线不好,公厕被一些树和绿化植物挡住了,他又太心急,才没有注意到。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幼幼看到莫四海额头上的汗,心里美美地说,“刚才是不是很担心我啊?现在知道我对你有多重要了吧?”   你一直都很重要。   莫四海蹲下说,“上来吧,我背你。”   ? ☆、大结局前篇 ?  大过年的,很多店都没开门,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早餐店。吃过早餐,去墓地的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幼幼叫停,下车去买了一束鲜花。今天她要去见公婆,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人世,她还是有一种紧张和负罪感。   一路上非常塞车,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跳转几次了还过不去,出了城区,道路才渐渐通畅起来。开了约二十分钟,到了一座山脚下,莫四海将车停到路边,从后备箱里拿出香烛纸钱,领着幼幼往山上走。   这一片山头有许多坟墓,前来祭拜的人也不少,一路走上去,不时可以听到鞭炮礼炮声。莫家祖坟在一片青灰色的土坟中,显得特别宏伟肃穆。墓门两侧立着石狮子,风吹日晒中威严不减。   莫四海点燃香烛,先祭拜曾祖父曾祖母,然后是大爷爷大奶奶,最后才开始祭拜父母。幼幼也随他向先人一一叩头行礼。   她将鲜花放在莫四海父母的墓碑前,看着碑上的文字,感觉似乎有两双眼睛在注视着她。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阴阳相隔,冥冥之中却好像还能进行某种交流。   他们似乎在向她暗示什么。当她的目光注意到莫四海父亲的生卒年月时,整个人突然就定住了。墓碑上镌刻着“公历2010年正月十五”,这些文字像一束强光,直直穿透进她的心里。   “你爸妈发生车祸的时候,是几点钟?”她颤抖着问莫四海,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害怕得到答案。   “七点多。”他答。   答案如她所料,没有一丝丝侥幸。   2010年农历正月十五,是蔡明忠和许亦兰大摆婚宴的日子。晚宴在本市最高端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有许多商界,政界的名人前来参加。在这个喜气融融的日子里,只有幼幼一个人默默伤心。   母亲去世后,幼幼很长一段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固执地穿母亲的衣服,打扮成她的样子,幻想她只是出门远行了,总有一日还会回来的。父亲把对母亲的愧疚和思念,都转化为对她的宠爱,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她。唯独在续弦这件事上,他不顾她的反对,坚持要再娶一个女人回来打理家庭生活。   得知父亲要结婚了,幼幼的心情简直糟透了。十五岁,正是叛逆偏激的年纪,看着父亲和许亦兰风风火火地筹备婚礼,她心里的醋意一天天累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婚礼这一晚彻底爆发了。   她没有去参加婚礼,而是在本市的一座跨江大桥上,哭了很久。脸上的皮肤因为眼泪被风吹干了,绷得紧紧的,眼睛也肿得像核桃。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不过现在大家都去看新娘子了,还有谁会关心她呢?   晚上七点一刻,她给蔡明忠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他,如果他不在半个小时内赶到这里,她就从桥上跳下去。晚来一秒,他看到的都会是她的尸体。   她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破坏他的婚礼,她想看看自己和许亦兰,到底谁在他心里更重要。打完这个电话后,她就把手机丢进了滔滔江水中。   半个小时内,蔡明忠赶到了。他穿着新郎的礼服,衬衫的一角从裤腰里跑了出来,胸花的别针松开了,歪歪扭扭挂在胸前……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幼幼知道自己胜利了。   蔡明忠下车后,急急忙忙,脚步踉跄地跑向幼幼,一把抱住她,声音哽咽地说,“幼幼,你千万别做傻事!爸爸不能失去你!我答应你,这婚我不结了,我这就回去跟大家宣布……”   幼幼心软了,流着泪说,“爸爸,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你快回去结婚吧,大家都在等你。”   那晚,蔡明忠没有先回婚宴现场,而是先送幼幼回家。幼幼发现他的车有撞过的痕迹,挡风玻璃上有裂痕。她问,“出什么事了?”   蔡明忠说,“没事,来的时候开得太快,不小心撞了一下。”   送幼幼回家后,蔡明忠要梅姨照看她,又逗留了半个小时才离开。彼时,这场新郎半路消失的婚礼已经结束了,新娘子沦为了众人的笑柄。   直到这一刻,幼幼才明白,五年前那一晚,为了赶来阻止她跳江,蔡明忠酒驶,超速,结果在途中撞到了莫四海的父母,为了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他没有立刻报警,而是选择了逃逸……   是她害许亦兰在婚宴上颜面尽失。   是她害父亲背上酒驾逃逸的罪名。   是她害莫四海从此失去了父母。   ……   她才是所有人不幸的罪魁祸首,这个真相彻底击垮了她。   她跌坐到地上,用力捶打着地面,胸腔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和悔恨填得满满的,眼泪疯了一般往外流……   莫四海抱住突然失常的她,惊慌地问,“幼幼,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爸妈……是被我害死的……是我……”泣不成声。   “别说傻话,我爸妈怎么会是你害死的?”   “真的,是因为我,是我的错,我错怪了我爸,我害死了你爸妈,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们分手吧,我不配跟你在一起……”她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墓碑上,就算是死,是抵消不了她犯下的错。   “蔡佑佳,你到底在说什么?”莫四海用力地摇晃着她的肩膀,想要把她晃醒。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绞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时间能不动声色地改变一个人的轨迹,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做过的一件事,当时看来并无大碍,日渐淡忘,须不知却已埋下隐患,突然有一日,它会轰然爆裂,令人措手不足。   她一直错怪蔡明忠。为了坚守自己的爱情,她对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把自己的痛苦都迁怒于他身上。而他,始终一个人默默承受,不吭一声。直到今天,她才明白,是隐忍而强大的父爱,一直为她保驾护航。   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父亲。   如今,他在牢狱里替她赎罪,她又有何脸面继续逍遥快活?   即使所有人都原谅她,她也原谅不了自己。   回到A市后,幼幼给莫四海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事情始末。这些话,她无法当面告诉他,怕自己情绪失控,只能流着泪一字一句写下来。把信发给他后,她便关了手机,取下SIM卡丢进马桶冲走了。   老公:   一直想这样叫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我没办法面对你,面对任何人。   2010年正月十五,是我爸和后妈举行婚礼的日子。那天晚上,我在跨江大桥上给我爸打了一个电话,我让他半个小时内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他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那时候我还不懂事,我想要证明我比他的新娘更重要。打完电话,我就把手机扔到江里。   半个小时内,他赶到了。我发现他的车有撞过的痕迹,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来的路上开得太快,不小心撞了一下。   直到那天陪你去扫墓,得知你爸爸是在2010年正月十五发生车祸去世的,我才明白,我爸是为了赶来救我,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才是始作俑者。我无法原谅我自己,也不奢望你原谅我。   以前,我不相信命运,我以为我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爱自己想爱的人,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人的一生中,有太多身不由已,现在,我只能独自往前走,走到尽头再看看,我这一辈子到底做了多少错事。   希望你不要再恨我爸爸,为了我,他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要恨你就恨我吧,我还年轻,还有大把岁月让你恨。   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写到这里又觉得足够了。我们,后会无期。   珍重,祝好!   幼幼   2015年月3日9日   ? ☆、尾声 ?  幼幼篇   人的一生中都要去看一次海,就像每一个人都要经历一次初恋。   幼幼不记得她是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只记得当时心脏像被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全身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颤栗。那时她暗下决心,她人生中的某一段时间,一定要与海为伴,过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   一个人,一片海,一个世界。   现在,她正过着这样的生活。   整整半年,在一个偏僻且宁静的小海湾独自生活,没有往外打过一个电话,没有上过一次网,没有跟任何人联系,仿佛人间蒸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活着。   有阳光的日子,天蓝,海蓝,在远处连成一色。她每天都会沿着海岸线走很久,走到身体渐渐发热,却怎么也捂不热一颗孤寂的心。平静如水的生活,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只有白天和黑夜的交替,让她知道,一天又过去了。   这一年,她二十一岁,时光正好,心却迟暮。   她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视她如生命的父亲,有一个令她深深痴迷的恋人,有一群可爱可亲的同学,有五彩缤纷的大学时光……但这些,通通划分为曾经。只有这一段,她知道需要自己一个人安度。挺过去了,她的人生才能获得新生。   莫四海篇   幼幼离开后第一个月,他恨她,恨她一走了之,恨她自以为是。因为她一个以死相挟的电话,蔡明忠不惜酒驾超速,撞到他的父母也不顾而去,她的命是命,他父母的命就不是命吗?所有的悲剧,都因她而起。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一个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不负责任的家伙,她躲到了无人打扰的地方,却把痛苦和煎熬留给了别人。   幼幼离开后第二个月,他试着去理解她。毕竟,当年她只有十五岁,一个从小失去母爱的女孩,把父亲当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得知相依为命的父亲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她惊慌失措,急于证明自己才是父亲最重要的人。所以,她打了那一个电话。之后的种种,并不是她能预见的。   幼幼离开后第三个月,他开始想她。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奇怪的女生,毫不避忌地盯着他看,似乎他是一块红烧肉,她想一口把他吞下去。为了维护他,她跟同学打架,被主任训斥。为了接近他,她假扮球僮,暗中跟随,他故意把球打到难捡的地方,看着她在太阳底下跑得满头大汗。为了陪他去参加亲人的葬礼,她跟着他赶火车赶汽车,不辞辛苦,连自己的生日也不透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相信,她竟然是一个蜜罐里长大的富家千金,她身上没有一点富二代的娇纵之气。她就这样一点一点打开他的心门,占据了一席之地。现在,她走了,那个地方就空了。   幼幼离开后第四个月,他开始呼唤她。只要她回来,他愿意重新开始。他带着肉肉去了很多他们以前去过的地方,希望肉肉能在人群中把她找出来。他甚至去了她家门口蹲点,但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他买了一个单反,开始学习摄影。她说过,摄影是男人的必修课,他负责咔咔咔,她负责哈哈哈……   幼幼离开后第五个月,他开始焦躁不安。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把所有人都伤害一通后,自己躲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她凭什么抛开一切,凭什么不顾而去?如果她再不回来,他将彻底把她从心里,从回忆里踢出去。   ……   幼幼离开后一年,他开始相亲。他想她不会再回来了,他需要迅速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迫使自己忘记她。他要斩断自己的退路,不再对她心存念想。他的第三个相亲对象是严雨桐。咖啡馆里,她在他面前坐下来,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如月牙,她说,莫教练,我们又见面了。聊了十分钟后,莫四海脱口而出,我们结婚吧。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何况这是连爱情都没有的婚姻,只是一个躯壳而已。不管怎么过,都是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谢谢你们!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